魏玄从马鞍下取出几面令旗,在齐军之中,每百人便有一面这样的令旗,这面旗落入魏玄之手,说明就在不久之前,有不少队齐卒被他截杀……恐怕慕容俨也不会想到,他费心思织出一张大网,最后还是教这头狡猾的老虎从陷阱里面钻了出去。
宇文盛眼神复杂,大概明白魏玄为何要不计成本斩杀这支不过区区百余人的步甲了。窦毅被击败,宇文盛却未得到一点消息,可见这一切都在齐人的算计之中,杨素坚守不出,便是打的以逸待劳,坐等鱼儿咬钩的心思……若不先将这支步甲都斩杀干净,届时他二人一旦露出要离开的苗头,他们就会跟疯狗一般咬上来,杨素立即出城作战,他二人必死无疑!
虽然杨素现在开门一战,也多半会赢,但杨素毕竟头一回镇着这样的大局,自然不敢有分毫轻忽大意,魏玄从前可是有过以数百人破万军的战绩!杨素不敢拿整个战局做赌,却无疑给了他们脱逃的机会,现在他们便是要拿捏好这个天赐的良机!
杨素伏在城垛观察敌势,忽见宇文盛拔军先走,立时便明白他们要跑,大怒,开两边侧门,放出小船去撞周军浮桥,又亲自下了城楼,领着一队步甲追过去截杀,魏玄亦领着数千军逆战而出,双方人马狂蜂般扑上去,弩箭交错纷飞,接着就是长矟如林般拼刺起来,一时间杀得难解难分……
“放火!”魏玄厉声大喝,周兵前排得令后,将脚下的芦苇点燃,全军边烧边退,直到将阵前百余步的地界全部烧成冲天火墙为止!
这下,齐军强行打到了近前,却顾忌着火势,不敢上前。杨素显然未料到魏玄逃跑竟也耍出如此花招,气得跺脚,又命人放火箭,专往浮桥上烧,由于隔得太远,弩箭大多数都失了准头,落在浮桥上的不过零星的三两只,大多数都扑进了河水中,连一点浪花也未溅起来……
齐人一着不成,还有一着,此前放出的小船载着齐兵,也逐渐靠近了浮桥,要将其毁掉,不少周军都撞入了水中,但这只是一面的,周军渡河的速度一刻也不曾减慢……宇文盛自渡过了河,回过身来命十几只小船前去接应魏玄,他为掩护大部从中脱离,现在还陷在齐军之中!
魏玄领着人堵在火墙另一边,半截身子都浸入冰冷的水里。
岸边的芦苇并不多,烧一会儿便火势渐小,逐渐熄灭,先前好歹还有一堵火墙挡着,现在连这堵墙也没有了,而且刚才点火的时候连同着浮桥尾端也一并点燃了,如今火势已经蔓延到桥中央,定过不得人。那么……接下来便不得不与齐军肉搏鏖战。
魏玄虽然年纪大了,胆气倒还未衰竭,竟提起矛,带着兵冲在最前面,一杆矛舞得虎虎生风,动辄取人性命,其余人受气鼓舞,皆竭力死战。
杨素恼火之下,立即又命一支步甲上前拼杀,左右魏玄现在不过剩下三十多人了,定要教他们全死在岸上!
步甲凶猛,迎面就是长刀阔斧劈砍而来,魏玄军渐渐不敌,又被逼回水中,齐军亦踩入水中追杀,用长刀劈、用斧子看、用手掐,无所不用其极,黄浊的河水都渐渐被鲜血染红……
杨素瞥见魏玄正往水更深的地方趟,而那方向上,十几艘小船正逆流缓缓过来,正伸长了船杆,试图接应魏玄。身边齐卒抬起弩便要射,被杨素强行按下,只是默默地看着魏玄伸手抓住船杆,然后攀了上去……他看着那湿漉漉的人影自船头站起来。
魏玄的甲衣已裂,血污混在水里,一滴滴落下来,他立在在船头,沉默着,与对岸那站在满地残尸之上的年轻人遥遥相对。他的脊背自始至终挺得笔直,宛若猛虎。
杨素亦是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等到已看不见踪影,杨素才感佩说道:“这是一个英雄,我不会让他那样卑微的死去,我要杀他,便会堂堂正正杀他一次。”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零星的白雪从天飘落……一点点,一片片,逐渐将山河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