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此事高纬至少要担上一半的责任,若不是高纬为了西征调集全国之兵,淮南也不会虚弱成那副样子。但此事高纬自己心里清楚便可,可没有那个人傻到将皇帝的责任也扯上去。
事实也同样证明,高纬远远低估了南朝军队的战斗力,从东晋到南朝的历次改朝换代,大都与对北战争中形成的特定军人集团有关。如刘裕建宋依赖北府兵,萧道成建齐依赖其驻防淮阴时经营的武装,萧衍建梁则依靠雍州武装……只有陈霸先在入主建康之前没有与北方作战的经历,但当他除掉王僧辩控制长江下游地区时,两度挫败了北齐军队的渡江攻势,才得以建立陈朝。
真正的军武立国。
且与以往宋、齐、梁相比,陈所受的北方军事压力更大,而军人势力与陈皇室合作,共同对抗北方以维持自身生存的特征更为明显。从这个角度讲,陈朝的“军人共同体”特征尤为明显。朝廷是得到各大小军阀一致拥戴的。
这个时候陈朝的财政状况非常好,比北周还富有许多。
因此,不要把陈朝想象的如此文弱……高纬就被打懵了,现在也确实是一头雾水,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陈军不该那么快才对,打了半年多才算鼎定了淮南战局,所谓太建北伐从军事角度来说也只是及格而已,这次没有了尉破胡这种猪队友掣肘,提前将王琳空降过去,居然还是将大战打的一团糟烂……
但高纬却明显忽略了几个细节,一是情况不一样了,北齐日益强盛的国力使得南朝不敢打对北齐一方有利的消耗战,吴明彻的推进计划明显更加精简,也不管后面还没归降的地方,直击要害。
二是黄法氍出动扫荡合州的时机,比原本轨迹上早了数个月!
这两个人,一个打主攻,一个打助攻,吴明彻没摆平的地方黄法氍摆平,吴明彻没有安排好的后手黄法氍帮他安排,短板被补齐,又有充沛的兵力优势,也就使得陈军展露出势如破竹的姿态。
王纮现在是冷汗涔涔,此前催促王琳出战的大臣之中也有他在列,同时,在淮南战局愈发低迷的时候,他更是直接主张不发兵救援,这要是追究起来,有的是好果子给他吃!
大臣源文宗目光与祖珽目光一撞,而后出列谏言道:“陛下容禀,淮南糜烂,非是大将无能,乃是兵力不足的缘故,皮景和兵不足两万,又要扼守南徐州要害之地,不可轻出,没有朝廷救援,确实难以为继,但大军西征,大部主力还来不及回返……要赢下此战,重点主要还是要落在王琳身上,王琳若胜则淮南可保,王琳若败,则淮南必失。”
“你说的这些朕岂不知?”高纬皱眉,“可兵力那里来呢?大军还没有回返,等朕数十万大军归邺再南征,王琳的坟头草恐怕都一尺多高了!”
前面西征之所以行动迅速,乃是因为高纬的兵力都布置在了汾州、洛阳一线,布子在先,只带朝廷一声令下,马上攻入周国腹地,而反观淮南,只剩下一些屯田兵,高纬又刚刚打完一场大战,总不可能要求那些还在关内滞留的部队星夜兼程去救援淮南吧?
他们是能飞还是咋地?
“有!”源文宗再度出言,“陛下莫非忘了,先前泰山大旱,陛下赈灾之时编了不少兵户,青壮编入禁军,还有好些还留在北徐州,虽然只是一些屯田兵,但兵力也有万余之众;陛下灭周,河南之兵多聚在南阳、襄阳,可遣从南阳遣出一支兵马东出,直接支援寿阳……朝廷再从邺城发兵一支,火速赶往彭城,请陛下立即下诏,迟则生变!”
皇帝闻言没有兴奋,反而蹙着眉看向地图,犹疑道:“来得及吗?”
源文宗也深吸一口气,拱手一揖,沉声应对道:“不管来不来得及,淮南偏远,朝廷未能顾及,我们眼下只能相信王琳了,臣还是那句话,朝廷若不推赤心于王琳,免生猜疑!”
夜色渐渐深了,烛火将大殿照得晕黄一片,陛下背对着大家,盯着地图定定地站在原地,半晌,忽然开口道:“草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