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大家都是脸色阴沉,闷闷不乐。
杨檦似乎看穿了他们的想法,也不当面挑破,只淡淡说道:“功劳他们得了,总是要拿点东西补偿我们的,就这样定了,每战深入不过五十里,每破一部,尽焚其穹帐,尽掳其牛羊牲畜,尽杀其族长大姓,男女尽驱散往北。此次劫掠的财货牛羊,朝廷得其六,其余四成,出兵了的诸部按出兵多寡分配。”
此言一出,所有人立即收声,再不提“不公”的事。
杨檦趁热打铁,立即又下令道:“我们眼前就是那个尔伏可汗的老巢,我们截住他们的西路,逼迫突厥主力过来,为阿史那玷厥、阿史那大逻便分担一下压力,能拖就拖,哪怕损失一点战力也没关系,务必要将他们拖到晋阳派兵出塞之前!”
一口气将战略意图说完之后,杨檦挥挥手,在场的一众部将纷纷起身,对着都督捧拳见礼,而后各自离去。只剩下杨檦一人,对着案上地图沉吟不语,由于四下无人,他的身形渐渐变得佝偻了几分,头上的斑斑白发在微光照耀下显得分外醒目。
戎马一生的豪杰,终究还是有老去的一天。
天下霸府,晋阳,青山绵延,吕梁山的峰峦隐匿在朦胧的云雾之中,让人看不真切。这个被视为高氏龙兴之地的重镇虽然在本朝一再受到邺城朝廷的有意削弱,但它依然是北齐王朝最重要的命脉,是北齐最强大的军事中枢,无人敢轻视晋阳在北齐的分量。
这一天,晋阳城南门大开,成队的府兵骑着矫健的战马从南门奔出,领头的一个壮硕的青年头戴威武的红绦盔,如流星一般掠出,看盔下的那张脸,赫然便是晋阳都督安德王。跟在他们身后,更多的步卒也从南门涌了出来,不过他们并没有追着那一队人身后而去,而是排列在了道路两旁,肃立不动。
安德王早就得到消息:陛下令太子督军晋阳。
做为晋阳当地最高的军事行政长官,安德王如果不出面迎接太子,那恐怕在朝中就会有人给他扣上一个“大不敬”的帽子,再说,抛开君臣名义,太子督军晋阳,职权上也是要压他一头的,他必须拿出一个下属的样子,在彼处集结,于城门处接受太子的点检。
他们动作很快,行不到一个时辰,隐隐可以看见河流了,就望见有一支队伍迎面而来。
对方很是警觉,一瞥见有骑兵队伍过来,立马就在河边结成阵势,并遣出数名卫士打马上前质询:“汝等是何人,为何来此?!”高延宗看了看他们如临大敌的样子,心中微有不快,但还是拱拱手道:“我是高延宗,敢可那架车上坐着的可是太子殿下?”
护卫们互相看看,并不敢贸然搭话。
安德王无奈,只得从怀中掏出印信扔给他们看。
护卫们面面相觑,依然拦在那里不动,其中一人持着印信,丢下一句:“请大王稍等。”随后拔马掉头,看样子,是和那两个文官打扮一般的男人去辨别真伪去了。
他们商量了片刻,其中一个文士穿戴上官服官帽,整理衣袖准备迎接安德王,这时,那架马车却忽然催动了,马车上的人不知和驾车的禁军说了什么,竟无视两个师傅的阻拦,径直冲到了高延宗面前,高延宗身边的部下不明所以,出自本能的,纷纷拔刃离鞘,高延宗朝后大喊了一句:
“——滚下去!”
一言喝退了部下,高延宗牵着一匹纯白的小马驹,行至车前,拱手拜道:
“臣恭迎殿下,殿下金安!”
他正焦急等待,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车里钻了出来,高珩盯着那匹纯白的小马驹,眼睛发亮,他就是看见了这个小马驹,才迫不及待冲过来的。“王叔。”太子将恋恋不舍的目光收回,恭恭敬敬还了一礼,然后迫不及待可道:“这个小马儿是给孤的吗?”
高延宗瞥了一眼即将送出的通体洁白的小马,和殿下一般高,倒是颇为合适,于是忍不住笑道:“正是臣挑选来送给殿下的!”太子道了声谢,然后在近侍的惊呼声中欢欢喜喜下了车,去抚摸他的小马,高延宗就在一边看着。时不时指点太子该如何培养与马儿的默契。
叔侄之间气氛融洽。
急急忙忙赶来的裴、苏二人都悄悄松了口气。
谁能想到,殿下这小孩子得举动,似乎将陛下与安德王之间的微妙气氛化为无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