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张有良眼中,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这支“保险团”则是一支彻头彻尾的土匪武装。和其他土匪不同的是,貌似这支土匪的头面人物和官府有些瓜葛。大水不仅摧毁了安徽的岳张集的农村,更彻底断绝了张有良的信息渠道。所以他对保险团的认识还仅仅停留在水灾发生前的时候,那时保险团初来乍到。别说张有良了,其他人对于保险团的看法也是一模一样的。而张有良手下也有一支类似保险团的武装力量。双方在“业务”上直接处于竞争甚至敌对关系。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大雨,以及随之而来的洪水,张有良早就让自己的人去试探保险团的底细了。
而洪水中,保险团抢救百姓的行为,让张有良更觉得保险团居心叵测。当时保险团要把救出来的百姓送进围子,张有良第一反应就是这支土匪武装想要趁机攻占围子。所以他毫不迟疑的将保险团以及那些百姓拒之门外。当然,张有良也很清楚,这也有私心在里面。他第一反应就是多死点人之后,张家的土地又可以扩大不少。如果把这些人放进来,毕竟是乡里乡亲的,下手总是要采取不少复杂的过程。而且这些人万一闹死闹活的不肯卖地,也不是那么好处理。于公于私,把保险团与那些乡亲都拒之门外都是很不错的选择。
现在保险团的人居然上门来了,而且提出了那样离谱的要求,张有良听完下面的人稍微有些战战兢兢的冰雹之后,只觉得很久没有出现过的热血奔涌的情绪居然就这么回来了。“把自己的地拿出来让百姓种,不收租,让大家能渡过灾年。”这帮保险团的人以为自己是什么?一群土匪竟然提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要求!别说是保险团了,就连县令也不敢提出这等非分之想。
张有良今年已经六十八岁,自从十八岁时跟着李鸿章的淮军四处征伐,倒是太平天国的那些长毛们有过类似的妖言。种地缴租天经地义,把地拿出来给那些受灾的百姓种,那自己喝西北风去?
张有良越想越气,他猛地在面前的桌子上拍了一掌。啪的一声,让禀报的那狗腿子家丁打了个哆嗦。这位张太爷从军快二十年,杀人无数,脾气爆烈。特别是遇到这种“没规没矩”的事情,从来是张口就骂,抬手就打。看张太爷气成这样,家丁生怕张太爷拿自己出气。
“叫人来,去县衙告状。我听说这保险团和县令倒是有些瓜葛,我且看看县令到底要怎么样处置这些人?”张有良大声说道。
“张太爷,这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先别这么做。这保险团既然敢这么说,只怕已经知道咱们想要他们的粮食。这是先来吓唬我们一下。我们若失去告状,只怕就露了怯。”旁边一个中年人连忙说道。
“吴师爷,那你怎么看?”张有良乜斜着眼看着这位吴师爷。
“我的意思是咱们先派人去找回场子,再说报官。太爷您想,那些人敢这么肆无忌惮,与县令支持必然有关。现在水灾时期,那县令只怕还要用他们防备土匪,所以必然不肯得罪这些人。我们报官暂时也没用啊。而且空口无凭,我们说什么?”吴师爷说了自己的想法。
“哼,你这就是读书人的想法。那些土匪就是以为咱们不敢报官,这才如此嚣张。咱们这次去报官,倒也不是真的要让官府把他们如何。而是要把这件事弄大,那帮人如此恐吓我们,我们把他们要求把地拿出来让人种的话宣扬出去,不说别的,士绅们怎么看?这大灾之年,不少人已经走投无路,心怀不轨。平日里倒是无妨,但是今天这日子,大家能容得下这帮人这么胡作非为为么?只要士绅们能联起手来,县令也不敢再包庇他们。到时候咱们再动手,就容易得多。”
吴师爷有些不太明白张有良的想法,既然张有良知道灾年民心浮动,这么弄起来岂不是显得张有良不仁义了么?想到这里,吴师爷神色间就有些惴惴。
看吴师爷根本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张有良只是哼了一声,却不再说话。张有良参加了淮军之后,也算是在死人堆里面爬出来的。经历了生死之后,张有良看着火爆,其实心思很是细密。这等灾年,肯定会有民变。不是地主稍微做些让步就能避免的。而这个保险团水灾时四处拯救灾民,现在又提出这种类似均贫富的主张,背后肯定有人指使。现在直接去动保险团,道义上不仅没有好处,而且反倒是让那些饿得要死的穷人看到了可以依托的对象。所以,现在首先就得联合县里面的士绅逼着县令表态,然后再逼着县令从保险团那里把粮食弄出来。
只要能够达成这个目的,地方上的穷百姓就会觉得保险团是可以欺负的。那时候就可以煽动百姓们去抢了这保险团。在百姓们的眼中,保险团能让步一次,那就能让步第二次。保险团那时候还能如何?如果对百姓动手,自己就可以联合其他士绅,要求县令严办保险团。
当然,这等方法是不能向吴师爷详说的。所以心中虽然很不满,但是张有良只是让吴师爷去写状子,然后对那家丁喝道,“你们给我看好水上,这些天谁也不能让他们上岸。”家丁如蒙大赦,应了一声之后,一溜烟的跑了。
而此时,张有良并不知道,保险团除了走水路过来正面交锋的华雄茂,何足道带领的探路队正在艰苦的找出通向岳张集的陆路通道。而另外两只小船组成的小小船队则绕了一个更大的弯,在岳张集西边登陆,船上下来了几个人,绕向了岳张集北边,准备从那里接近几乎变成了废墟的岳张集,准备潜入围子里面。这支小分队是陈克派出了解发动岳张集群众情况的工作队。
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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