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复会的会议列席很有规矩,模仿了山大王们聚义厅的模式,正中间是陶成章,两边按照地位顺序依次排列着各位干部。-这已经是光复会习惯的列座模式。
“陶公,又有杭州士绅想给增韫厚葬。”光复会里头的干部说道。听到这话,几乎所有光复会干部脸都露出了不耐烦的神sè。
浙江巡抚增韫的官声并不算坏,如果不是他在杭州负隅顽抗的话,就他先前的表现,对革命党也远谈不严厉。这个一个满清高官,在杭州战役中死了,杭州地方士绅的态度自然谈不欢欣鼓舞。要求革命党厚葬增韫的呼声在杭州士绅里头从来没有中断过。士绅们甚至表示,如果光复会不愿意厚葬,士绅们可以出钱厚葬。
这里头的政治把戏陶成章自然是看得明白,人死为大,厚葬增韫这件事并不违背习俗。即便是光复会当政,也没办法挑出什么毛病。不过这帮士绅们更深刻的目的则是通过厚葬增韫来博得一个名声。如果光复会被满清撵走,他们自然可以通过参与厚葬增韫这件事来谋取自身的安泰。至少士绅们为自己辩解“我和光复会不是一伙的”的时候,也算是有理有据。
“这帮人倒是会钻营!”光复会的干部们多数出身地主士绅,对士绅们的想法那是心知肚明,“陶公,要不要抓几个死忠满清的走狗,杀一儆百?”
杀一儆百的想法对陶成章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不过他毕竟是光复会的首领,自然不可能这么孟浪,陶成章劝道,“他们心里头有这等想法,也是人之常情。江浙还有两江总督,还有江南新军,他们自然有所想法。只要能破了南京,这些人就再也没有多余的想法。”
这是光复会的近期战略,攻克杭州之后,成建制的敌人只剩了南京的江南新军,以及海、福建的清军。福建清军根本不敢动弹,暂时不是大问题。倒是海的清军动向不明,光复会极力打探情况。而光复会眼前最大,最危险的敌人,莫过于南京的江南新军。南京距离杭州并不远,以现在的局面而言,南京处于光复会与人民党两大革命势力包夹当中。是满清在江浙的最后据点。一旦攻克南京,光复会与人民党之间练成一片,人民党堵住北方与西边的满清势力,光复会就可以专心对付东边与南边。整个局面可以说是豁然开朗。
“咱们光复会一定要拿下南京!”光复会里头年轻气盛的干部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这种战略分析并不难做。对照着人民党支援给光复会的地图一看,就能清楚明白的看清楚局面。南京城就如同包围在群狼里头的肥羊,极为吸引眼球。
光复会里头也是比较有老成持重的,这些干部们进言道:“打南京的话,咱们的兵力只怕不足。现在得尽快让各地光复会的同志带兵到杭州集结。共同进攻南京。”
陶成章听了之后点头道:“粮饷,武器,这些都得先备下。尽快让各地的同志带兵前来。只要打下南京,无论是粮饷还是钱财都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看到满清不堪一击,民心也会归到咱们这里来。”
光复会干部们纷纷点头,陶成章的话代表了这些人最近的共识。各地士绅也好,百姓也好,都没有明显支持光复会的意思。虽然这些人对人民党有着种种的敌意,不过他们都认为,人民党拥有现在的实力与影响力,完全是建立在军事一连串胜利的基础。
“陶公,人民党的医疗队是不是说要走?”有干部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陶成章沉下脸,“是。他们带队的黄先生说了,既然已经治疗完了伤兵,他们明天就要走。”
听到这个消息,光复会的干部们神sè从众志成城的样子变得迥然各异。有些人已经着急的说道:“陶公,咱们既然马就要攻打南京,咱们手里的军医的确是不行。”
陶成章脸sè更加yīn沉起来,他当然知道光复会的军医的确不行。为了挽救包括秋瑾在内的光复会同志的生命,骨子里头颇为矜持的陶成章真的是态度诚恳的向陈克求援。陈克也很朗利的派来了医疗队。这件事到这个阶段算是运行良好。
人民党医疗队的表现,就陶成章看来是尽心尽力的。一到杭州,也不说休息,立刻就开始布置医疗室,给受伤的光复军官兵按照伤势划分治疗等级。根据不同治疗等级开始给与救治。
“这件事我倒想问问大家有什么看法。”陶成章声音里头蕴含的情绪不是“不高兴”,而是“很不高兴”。
光复会的干部们一个个要么低下头,要么别过脸避开陶成章严厉的目光。
“我们把人请来。你们就这么对待人家。”陶成章的声音里头是按捺不住的怒意,“我问你们,你们若是到了人民党那里,跟医疗队的这些先生一样治病,人民党跟你们一样对待你们,你们怎么想?”
会议厅里头的气氛随着陶成章的质问变得愈发尴尬起来。
陶成章看同志们不吭声,他接着说道:“我原本是想着好好对待医疗队的这些先生,等我们打南京的时候,就不至于非得等战后再请这些人来。而是能请医疗队跟着我们一起打南京。你想想你们干的事情,你现在让我怎么开这个口!”
在陶成章怒斥光复会同志的时候,人民党医疗队的同志们也在开会。医疗队里头总共来了五十二名医生护士和实习学生。部队派了两个班的战士作为护卫。现在战士严守住外面,医疗队内部会议也在正式召开。
每个人都很疲惫的样子,不由这些同志不疲惫,人民党医疗队到杭州已经八天。全部军医除了换手术外罩之外,连衣服都没有脱过。困了就和衣而卧,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就是疗伤救人,同志们都是jīng疲力竭。
“同志们,我已经告诉光复会,咱们明天就走。”医疗队的临时政委黄正淳说道。
听到这个消息,下头的同志都露出了轻松的模样。
黄正淳也露出了笑容,“杭州西湖是个好地方,不过我觉得在现在的局面下,大家没必要专门去看西湖。咱们没必要给自找烦恼。不管光复会说什么,咱们明天一定会出发。”
“放心,黄政委。光复会就是让咱们留在这里,咱们也不会留的。看西湖得有心情。见到光复会那些人的嘴脸,一点看西湖的心情都没了。”下面有同志说道。
立刻就有同志表示赞同,“没错。想看西湖下次专门来看,再说了,咱们回去的时候还走巢湖,我是觉得巢湖比西湖还好看些。”
下下所有的同志都表示会服从指挥,立刻离开杭州。包括那二十名安庆医科学校的实习学生也都表了态。虽然这些十来岁的孩子们看着不太敢明确的表达自己的态度。
黄正淳看孩子们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小同志们,不要怕。你们若是想看西湖,就直说。你们是孩子,不爱记仇。我们这些大人的事情和你们无关。”
说完,黄正淳说道:“要不这样,我们派一个班护送这些小同志去西湖走走。这样他们回到安庆的时候,也有东西给爹妈说。大家觉得如何?”
人民党的同志对待少年有一种天生的喜爱,这些学生年纪都不大,有些不过十四五岁,最大的也不超过十七岁。
章瑜从来不是一个工作畏首畏尾的人,他深知陈克从来不担心同志们工作能力太强。在安庆,章瑜可以说是放手工作。安庆文风很盛,当地群众都注重教育,章瑜开办的了几所学校,主要针对不起学的普通百姓。特别是医科学校,入校前就要签署毕业后十年的工作合同。即便是如此苛刻的条件,最后报名入学的也有二百多人。章瑜是故意设定这样的入学条件,医学院xìng质特殊,平rì是医生,战时就是军医。若是入学时候学生们还有诸多学成医术回家开门诊的幻想,那对工作是不负责任的。
原本章瑜认为安庆当地百姓未必真的会有多少人报名,他恰恰弄错了。作为港口通商城市,安庆的对现代医学的认知并不算差。苛刻的入学条件与工作合同反倒给了百姓们一种莫名的信赖感。若不是能在这学校里头学到真材实料,这学校也不敢公开拿出这样的条件。
这次带出来的这些少年们都是医科学校里头选出来的优等生,实际工作中,这些孩子表现的很令人满意。医疗队虽然对光复会有着千般怒气,大家却不愿意让这些孩子跟着受委屈。很快,一个班的战士就护送着这些孩子们往西湖方向去了。
人民党与光复会的冲突是全面xìng的,如果一定要纲线,这次冲突是两种政治理念的冲突。既然开会讨论,医疗队所幸就要把这次的事情给彻底说透,不然的话大家心里头的郁闷根本没办法完全化解。
医科学校的学生们都出去了,黄正淳说话更加直接,“同志们,整个情况我也看了不少。大家也给我说了不少,我的看法很简单,光复会这些人嘴里喊革命,他们只是要打倒满清。根本没有要进行人民革命。他们一个个觉得自己是老爷,自己比人民高贵。这点他们和满清没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