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梓是师长,钟秀林同样是师长。即便是骑兵师比步兵师更加风光些,那也仅仅是在战场上,在党委会上庞梓可没有任何优势。不仅仅是对钟秀林这个师长没有优势,就连对顾璐这个团政委,两人也是一人一票,庞梓并没有理论上压倒顾璐的资格。
“柴总指挥,你怎么看。”庞梓无奈之下把这个皮球踢给了柴庆国。
柴庆国在听大家争论的时候始终神sè平静,一言不发。庞梓这么一说,柴庆国开口了,“这次定规矩,不是光这么一件事临时处理。那是以后要当作部队评定的新章程。我没什么看法,新规定一旦确定,牵扯的是所有部队。应该是同志们来讨论这个问题才对。”
听完这话,庞梓心里面更别扭了。他本以为顾璐一个年轻同志也没什么特别了不起的,没想到顾璐会提出修改评定规定。如果是临时讨论对待44072团的处理,那事情就好办的很,党委一商量,这次想捏顾璐他们团是圆的,就能捏他们团是圆的。想捏他们团是方的,就能捏他们团是方的。毕竟是临时决定。可顾璐上来就直奔整体评功规定而去,若是在整体规定中不公平不平等,损害的可是整体的利益。与会的所有的干部可都不敢胡来。
想到这里,庞梓瞅了顾璐一眼,又瞅了柴庆国一眼。心里相当的懊悔。如果自己一开始能够把这个规定引导临时决定就好了。庞梓想。
柴庆国却不管庞梓怎么想,他几年前和陈克在běi jīng相识的时候,就被běi jīng那个“党小组”给整过。组织斗争可是非常残酷的一件事,如果有立场不同的利益集团存在于同一个组织里面,除非一派彻底失败,被清除出组织。否则的话那斗争就是不死不休。当时陈克没有支持柴庆国,柴庆国可是极为愤慨的。直到一年多之后,柴庆国才明白陈克当时的确有不得不那么做的理由。陈克暂时还需要běi jīng那帮人的支持。当陈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他自己就主动离开了běi jīng。如果一定要给出一个总结,大概可以用“统一战线”来形容吧。
在现在的人民党里面,同样已经有了明显的路线斗争问题。而且斗争的复杂程度根本不是běi jīng那时候可以比拟的。就如同眼前的这场斗争,其矛盾的根源,根本没人说出来。或者说,根本没人敢说出口。所以柴庆国只能采用“全面修订规则”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对于顾璐能够把话题引到这个方向上来,柴庆国是相当满意的。党组织内部必须平等,这是组织的底线。今天能对44072团动手脚,明天就能对柴庆国动手脚。最为工程负责人,柴庆国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组织制度的良好运行。
楚德力实在是没想到自己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他最初的想法很简单,排除44072团这个竞争者,按照原先的评定规则,就是他所在的44063团夺得第一名。可他没想到,想如何有理有据的将44072团排除在评定范围之外居然是如此棘手的问题。
部队加强文化教育,教育部除了推出《新华字典》之外,还编写了《现代汉语词典》以及《成语词典》这两本工具书。楚德力看过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用语。当时楚德力还觉得这个比喻很可笑。揪根头发,顶多把头发拽下来。能有多大点事啊?现在他突然觉得用“牵一发而动全身”来形容眼前的局面,实在是再形象不过。
同志们都不吭声,柴庆国也不能任由此事就这么拖下去。“这样吧,评功的事情现往后放,眼前咱们先讨论工作的事情。但是新的评功标准定不出来,这个功就不能往下评。”
这话说完,楚德力只觉得同志们纷纷向自己投来很不友好的视线。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不评功就没奖励。部队里面固然辛苦,待遇则是相当不错。在根据地合作社没有能够普及的rì用工业品都是优先供应部队。部队的同志们则省吃俭用,把很多用品寄回家里面。例如解放鞋,搪瓷缸,肥皂,这可都是大受欢迎的rì用品。据说有些住在与其他省交界处的部队家属,把寄回来的这些工业品私自卖去外省,立刻就能挣到一小笔钱来贴补家用。如果过年了还不能按照计划分发奖励,同志们可绝对不会高兴。
只是当前局面到了这么一个地步,楚德力想收回原来的话都办不到。不管同志们的眼神多么不友好,楚德力也只能认命。至于顾璐一开始骂楚德力“放狗屁”的事情,楚德力甚至忘得干干净净。
会议后面开的就相当的沉闷,工作安排完,确定两天后再商量评功规定,大家默默的起身散会。柴庆国让书记员赶紧整理会议记录,自己起身赶往陈克那里。
听了柴庆国的介绍,陈克问道:“就没有一个同志分析一下矛盾在哪里?分析一下为什么制定不了评功标准?”
“谁敢说?”柴庆国也很无奈。这次的矛盾是内部分配的矛盾,而不是敌我矛盾。如果在战场上,只用干掉敌人就行。评功很简单,谁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就可以按照任务完成来评功。现在各个部队都完成了自己的工作,那就牵扯一个分配问题。在这个矛盾上,几乎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零和游戏”。别的部队分得多,自己的部队就分得少。这矛盾在爆发关头的实际激烈程度,几乎可以媲美敌我矛盾了。
“落后的生产力与先进的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么?”陈克仿佛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他不太相信什么人民rì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力之间的矛盾。只要“人民”眼见到的东西,大家都希望拥有。就如陈克以前也曾经尝试放纵过自己的想象,到底什么才能让自己满足。大概的结果是陈克认为自己能够成为一个无所不能的至高存在。至于这个“物质文化”需求能否兑现,那只是现实的物质条件决定其“不能”,而不是陈克自己“不想”。
抄袭自陈克所见过的历史上的制度,科技,乃至组织模式,这依旧是抄袭出来的东西。想让这些似是而非的玩意真正营运起来,需要的还是这个组织和体制本身的内部完善。党在历史上时时刻刻处于随时都可能覆灭的局面,所以个人的需求必须彻底压制。如果个人需求影响了组织的运作,在组织覆灭的同时,个人也就要完蛋。即便是陈克当前某种程度的解决了根据地大批饿死人的情况,却不等于组织会因此更强大。
“要开会把这件事说明么?”柴庆国没有陈克想的这么多,他倒是直入主题。
陈克吁了口气,慢悠悠的答道:“说了,也得看大家到底怎么理解。如果大家不能认识到眼前的局面,把这个当chéng rén事斗争,那就是南辕北辙。反倒不如不要明着说。”
柴庆国对陈克的态度很是赞成,“要不了几天就要过年,咱们不赶紧把东西发下去,部队的情绪会受到影响。想来同志们也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这次讨论的要点该在哪里?”
“劳动和平等。”陈克给了答案。如果想表面上平息纷争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采取一刀切的方式,所有部队发放的东西统统一致就可以了。不过这种“平等”甚至比“不平等”更可怕。对于劳动热情来说,这种做法将导致毁灭xìng的打击。
“既然讨论评功标准,那就得公平,得平等。平等不是一刀切,而是平等的给与劳动机会。在这个平等的劳动机会上每个人的表现定然是不同的。但是归根结底,判断标准只能是劳动。”
“大家貌似对吕凯文同志这种组织行动上的错误很想抓住不放……”柴庆国提醒道。
“那就让大家先讨论这次评的到底什么功劳。这才是矛盾焦点。”
柴庆国听了陈克的回答,迟疑了片刻才接着问道:“陈主席,如果这次大胆使用顾璐同志,会不会让其他同志感到不公平。”
“这个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顾璐同志当时被调查的时候,对他来说就很公平么?肯定不是。但是我们就因为有可能会让顾璐同志受委屈就不去调查他么?这肯定不行。只要确定一点,我们使用顾璐同志绝不是为了给他补偿,而是经过考验之后,证明顾璐同志的确有可取之处,而且他很上进。这就够了。至于同志们的疑虑,这只能通过时间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