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开口，也没有嘲笑，洪凌的脸就红了起来。

“我遇到过你这样的病人，很多，比如每天都强迫自己步行去学校，而他明明可以坐公交车，那样能省下半小时的时间，比如每次看到车牌尾数是单数的公交车都不乘坐，一定要搭乘双数的公交车；再比如我还有病人是这样的，每天要洗手，很多很多次；有女病人出门涂口红，一定要叠加5种颜色；还有一个病人，吃饭的时候都在数数字，米饭一次吃7粒，青豆每次吃7颗，玉米每次吃7粒，如果那顿饭吃红烧肉，他一定会吃7块。”

洪凌听完沐春这段话，并没有半点惊讶，她的表情依然是僵硬的，明明是高二的年纪，怎么看都是一个漂亮的女孩，穿着连帽白色羊角大衣，既清纯又美丽，可惜她清澈的眼睛里有说不出的惶恐，眼眶边缘还挂着深邃的黑眼圈，远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深邃；这种黑眼圈带着长年累月煎熬的痕迹，好像夜晚的月光再明亮，用望远镜看时，上面的环形山仍然蕴藏着深邃的不安，在原本明亮的脸上刻画着孤独的秘密。

高二，女孩，会藏着什么样的秘密难与人说？

沐春并不是对秘密感兴趣的人，但是这个女孩的秘密已经成了对她的折磨，不仅是折磨，甚至可能让她的生活无法正常运作。

将生活比作机器有些过于冷漠，可是现实情况的确如此，生活无法停滞不前，太阳一定会升起，星辰一定会闪耀它们的光芒，不论你今天是不是高兴，万物仍然生生不息。

洪凌的机器卡住了，或者说生锈了，她不舒服，她不知道怎么说她不舒服，她也许挣扎过、努力过，但是她没有办法。

可是这个女孩现在就坐在那里，那张木质的椅子上，她来的是花园桥社区卫生中心，她很清楚这是五楼，这间门诊室的外面挂着一块干干净净的牌子——身心科。

她必然是来倾诉的，她想被理解，想要知道自己的情况并不是不可能改变的。

“医生说的这些，我没有。”

洪凌说完将脑袋垂的很低很低，低到沐春只能看见她油腻腻的头发，和头发里藏着的红色小点和不足一厘米的抓痕，有些已经结痂，有些像是刚刚形成的伤口，这些伤口和头发之间还有很多粘附在其中的白色头屑，密集恐惧的人看了一定会浑身不自在。

沐春对此好像完全没有看见。

但是楚思思却觉得越来越不对劲，沐春医生刚才说的那些问题，洪凌有没有她不知道，但是这些问题难道不是她很熟悉的问题嘛。

沐春医生这是在怀疑这个女孩和她高中时候一样，得了一样的病？

楚思思的心跳变得很快，越来越快，甚至有一种想要开口问问那个女孩是不是故意不承认，如果也有这些问题的话，她们是可以交流的，她很愿意提供帮助。

但是洪凌站了起来，她不想说，她想要逃避，她想回家。

“对不起，医生说的这些我都没有，我先回家了，下次，下次再来吧。”

洪凌没有抬头，她原本可以站起来就走，但是她的医疗保险卡和病历卡还在沐春手上，所以她必须要想办法让医生把这两样东西给她，她才能离开。

就在洪凌慌乱到不知所措的时候，她的视线下方出现了自己的医疗保险卡。

“先回去吧，别害怕，可以有办法的。”沐春说完站了起来，怕洪凌尴尬一般说道，“我一会正好要开会，要不然你周三或者周四再来好不好？”

洪凌点点头，一声“好的”轻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