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处耘也在看周遭,夕阳之下,地平线上的山势变成了黑影,此地仿佛四面都被封锁了一般,压抑的心情涌上心头。
他以多年经验产生一个直觉:凶险。
仲离喃喃道:“我大许禁军在自家地盘上,却被官吏防贼一样拒之门外,谁给了他们底气?”
李处耘皱眉道:“仲先生想说什么?”
仲离神色一凛,转身拜道:“李公,咱们不得不小心!您送回东京的那封信,可能成为叛|国的把柄……种种迹象看来,老夫怀疑官家不再理政,朝政已被大符皇后把持。在大符皇后眼里,公是最大的威胁和争斗对手,必欲处之而后快!她此时应该布好局,等着李公回去了。”
李处耘垂首沉思,他拿粗糙的手不断用力摩挲着脑袋,千头万绪、犹豫不定。
仲离的声音又道:“别人抓紧时日算盘布局,咱们却至今毫无方略……老夫实在担心公之安危!”
李处耘道:“若真如此,皇室和枢密院一道命令,本公只好交出兵权,还能有啥办法?”
仲离沉声道:“官家重病,实乃不幸;但幸好时间甚巧……公这阵子正好有兵权。”
李处耘脸色一变:“有兵权又怎样?”
仲离小声道:“把史彦超、魏仁浦等一干人召至中军,伏心腹亲兵斩杀!然后称官家已被奸佞夺权,号令诸军打‘清君侧’旗号,带兵进京!”
李处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久久说不出话来。
仲离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老夫知李公不愿意挑起内战,但事到如今,符家早已想置李公全家于死地,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别无选择了。”
李处耘竟未反驳仲离,因为他心里也清楚,如果符皇后执政,李家是符家最大的对手实在是显而易见……
“李公!”仲离心急如焚的担忧非常真诚,简直比谁都急。
仲离的底细早已在下狱时被查得一清二楚,此人没有子嗣,年龄也大了,实在没有替自己谋前程的必要;他的情绪激动和焦虑,除了忠于主公,李处耘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
“李公明鉴,今上当初就是通过在京城兵变得到的大权,接着趁出征在外手握禁军,于宋州被拥立黄袍加身。前事之鉴,不过才刚刚过去几年,符皇后不可能不提防。
况且大符皇后与贵妃同为今上之妇,妇人最善妒,她能与李贵妃真心结好就奇怪了。现在离心离德,势所难免。
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谁还会心慈手软,在有机会时放别人一马……”
“你下去罢!”李处耘忽然冷冷地打断了仲离的话。
仲离一愣,默默地抱拳深深地作了一揖,转身离开。
只剩下李处耘独自站在洛河之畔,迎着河面的风,久久不能挪步。
李处耘拥有的东西太多了,因为以前什么都没有,所以额外看重。他贵为国公、皇亲贵胄,又不是亡命之徒,绝对不愿意随随便便就押上全部去赌。
这阵子他被巨大的精神压力折磨得头发都白了不少,想了太多太多。
但是,当年赵匡胤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都有了。一夜之间,不也是身败名裂,最后依然身首异处……
大军在洛河岸边驻扎一夜,次日拔营仍旧照大路向东行军,一时什么事都没发生。
数万人马已入中原腹地,路过西京,大许的都城东京已经非常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