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情况是老皮死死不去,蛇的身体不断膨胀,从保护变成了制约,工商集团要冲破限制,他们抓住了阉党毁**院,民心沸腾的机会,果断出手,向既有的权力集团,发起了挑战。
废除向织造局上交丝绸,就是打破桎梏的第一步。
唐毅觉得非常幸运,或许这个时代,唯有他能够站在足够的高度,去审视东南的乱象。站得高,看得远。
眼下的东南其实危机四伏,新生的集团,随时可能被扼杀在萌芽之中,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唐毅很了解京城的那帮官老爷,不管是保守的徐阶,还是那些充满了理想和热血的清流,做起事来,都十分粗糙。
如果东南的乱子,超出了他们的控制,一定会下令扼杀,不计一切,用刀子捍卫他们的尊严。
相比之下,新兴的工商业集团,就像是一个半大孩子,看起来很壮实,可是愣头愣脑,脑筋不清,空有一身蛮力,不知道运用,失败是必然的。
“这帮兔崽子,明明不听话了,想把我甩开了,到头来,还要靠老子保护你们,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唐毅骂骂咧咧,抬头一看,东方露出了一轮红日,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弄来了点井水,随便洗了一把脸,清醒了一下。他若无其事,陪着老师吃过了早饭,继续前进,大约花了五天时间,师徒一行赶到了扬州。
到了这里,基本上就进入了唐毅的底盘,无论是交通行,还是长江航运,甚至凤洲酒业,朱记家具,众多的产业,都和唐毅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听说唐毅南归,朱家两口子早就给准备了下榻的住所。朱大婶身上,再也看不到包子铺女掌柜的半点影子。
浑身上下,珠光宝气,皮肤保养得十分白嫩细腻,看起来竟然比当年还要年轻几分。只是见了唐毅,朱大婶还是那么恭敬客气。
“少爷,您是要在扬州歇几天,还是立刻渡江?”
唐毅呵呵一笑,“听说苏州挺乱的,现在回去,妥当吗?”
“哎呦,我的大少爷,哪怕天上掉刀子,地里头长炮子,您衣锦还乡,大家伙都要夹道欢迎,能沾上六元老爷的光,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年轻时候,算命的瞎子就告诉奴家,是大富大贵的命,本来还以为他撒谎呢,没想到竟然真说着了,前两天奴家还说,要是找到了瞎子,可得好好谢他……”
朱大婶指手画脚,从里到外,都是挡不住的喜气,这些年啊,做梦都要笑醒了。攀上了唐毅这颗大树,家里头发达了不说,两个傻乎乎的儿子都在军中混得风生水起,过几年没准也给她弄一副诰命回来,这辈子就算没白活。
“这次陪着师父回来,在扬州先歇几天,看看风景,品尝一下美食,等歇够了,再过江不迟。”
“好嘞,那今天晚上,要准备什么吃食?”
“说出来怕是麻烦,这几年我总想吃大婶做的面食,南北大菜,总是吃不出当年的滋味。”
朱大婶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少爷看得起奴家,这是往奴家脸上贴金啊,您就瞧好吧!”
果然,到了晚上,牛肉大葱的包子,细如发丝的面条,配上牛骨熬得羊汤,加上几样咸菜,吃的唐毅和唐顺之都感慨万千。
想起当年在太仓,跟着老师学习的旧事,师徒两个一边说,一边笑,到了最后,又眼圈泛红,偷偷擦眼泪。
……
唐毅抓紧时间,品味着师生之情,在京的徐阶,却是百感交集,他可谓是内外交困,到处起火,嘉靖在五天之前,喉咙出了问题,已经不能大声说话,只能伏在耳边,才能勉强听得清楚。
皇帝病危,新旧交替,内阁的担子最重,偏偏苏州之乱,又有向外波及的态势,邻近的松江,常州,杭州,包括应天,都出现了混乱的苗头。
这种时候,难道让朝廷兴大兵,去剿杀苏州之乱吗?
徐阶无论如何,也拿不定决心,可东南不宁,京城不稳,他这个首辅,如何面对裕王和满朝文武,还有脸做得下去吗?
“唉,压制来,压制去,还是让他钻了空子啊!”徐阶接到杨继盛的报告之后,就明白了唐毅的意思,别再玩虚的,谁也不是三岁孩子了,想让老子干活,拿出点实际东西。
徐阶苦思了三天,没等他拿定主意,杨博突然上书了,他提到葛守礼不熟悉苏州的事务,才进退失据,为了平息东南,他举荐唐毅接任南京兵部尚书,预机务,全权处理东南事务。
老徐看到奏疏之后,简直哭笑不得,破口大骂,好一个杨博,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徐阶也无奈,只好票拟,袁亨在闯宫事件之后,已经彻底失势,黄锦重新爬起,继续执掌司礼监,顺利批红。
加唐毅太子少师,南京兵部尚书,右副都御史,不解部务,奉旨经略东南军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