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一个农民一年所产出的粮食,需要供养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二个半人。
就时下的粮食产量而言,绝对是相当危险的。
好在,江南商业的兴盛,商人有极大的兴趣向湖广、闽粤等地购买低价粮,这才使得江南各府县的粮食供应宽松。
可如今问题出现了,如果彻底减免农税,那么引发的连锁反应,是吴争原先无法预料的。
在籍人口基本是个定值,各行各业对劳动力的需要如同一个变数,务农的人多了,自然是经商的人少了。
而减免农税的吸引务农者返流,在经过两次农税减少之后,吸引效应已经大大降低。
也就是说,就算此时彻底免除农税,产生的吸引效应,也不显著了。
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除了农民之外,各行各业都反对彻底免除农税。
就象此时,莫执念力劝吴争收回成命一般,“……就算按最好的预期,免税吸引大量人口回归田地,王爷可曾想过,如今的江南,早已不是五年前的江南,各府林立的工坊,会因缺少雇工而面临困境……各工坊因找不到足够的雇工,只能提高单日报酬,从而使得利润急剧降低,甚至亏损不得不倒闭……大量民众突然失业同样会造成坊间混乱,而反之,这些已经失去土地的雇工会因无法得到土地而失去生计……。”
“且慢。”吴争皱眉道,“失去土地的雇工?为何失去?孤没有记忆……大将军府显然没有颁布过雇工需要收回土地的政令吧?”
莫执念惊愕。
一边张国维解释道:“王爷或许……不知,随着大将军府的开设和松江新城的建造,加上如今已经修建完成的铁路,二地的地价,已经翻了数倍,甚至十数倍……恐怕没有人可能抗拒这种诱惑。”
吴争明白了,突然间就明白过来了,这,怪不了任何人。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当一笔原本几辈子都无法得到的财富,放在面前时,谁能不动心?
吴争懂这个道理,在发布新税令时就,吴争选择的不是零和,而是将利益的馅饼做大,在不损害大户、商人的同时,提高贫民的利益。
譬如,以江南商会和银行前身钱庄的抱团,去争夺北方商人的份额和市场,用高额的关税去贴补财政司的岁入和商人的利益。
这个方法很有效,也是直接导致江南商人不再视吴争为“仇人”,反而视为利益趋同者的真正原因所在。
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随着这张终有尽头的利益的馅饼到达可以扩张的极限,穷人和富人、商人和雇工、农民和手工业者等等,各方面的矛盾渐渐显露出来,而且越来越严重。
这确实怪不了任何人,每一道政令,不管是“善政”还是“恶政”,终归是成就一伙人,剥夺另一伙人的,二者的根本区别是,成就人的数量多少罢了。
原本不肯卖地的农民,因江南工坊遍地兴起,眼馋于雇工的日薪,卖出了土地,学着开办工坊。
他们不是无产者,相反,他们拥有着普通人无法企及的卖地财富。
但,这些人的抵抗力是最差的,因为他们无所长,不,他们所长的只是种地,而不是经营。
那么,在开办工坊的顺风潮之下,他们确实可以生存,可到了逆境,首先死的,也是他们。
这,更怪不了大将军府和“始作俑者”吴争。
“让孤想想……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