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兴国公,当然不如卧子先生慷慨激昂,安于应天府鞑子狱中,骂起人来依旧是中气十足。可若没有我等不臣之人,率军光复应天府,想必卧子先生还在狱中与蝇蚊为伴吧?都说知恩图报,这等救命之恩,却被卧子先生拿来恩将仇报,看来盛名之下也有虚士啊。”
这话还真没说错,这个时代,讲究得就是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果是寻常百姓,也就罢了,可象陈子龙这样的名士,那就是声名中的污点。
按他们清流的说法,有恩报恩,就算理念、阵营不同,注定为敌,那也得先报恩,再言其它。
一桩归一桩,一码归一码嘛。
陈子龙虽说视吴争为乱臣、奸倿,可对于这一点,断做不出矢口否认之举。
一时被吴争指责得无语了。
可陈子龙身边钱肃乐,那不会是吃闲饭的。
“救命之恩,乃私恩,窃国之仇,却是公义。卧子先生身为明臣,自当先公后私,哪怕要报恩,那也先后有序,先公而后私矣。况且,营救之恩,独独归于你与兴国公,怕是有失偏颇吧?那可是我朝数万将士的功劳,还有,营救诸人之事,也是夏完淳所为,想来那时靖海候已经南返探望令尊了吧?”
这话怼得有道理,陈子龙先为明臣,后才受营救之恩,论起先后、主次,确实应该先公后私才对。
吴争没有在此事上纠缠,而是顺着钱肃乐的话风转变话题,“钱大人的话有理,此事就不谈了。那就说说数万将士光复南京等九府之地的功劳吧。”
钱肃乐心里一紧,他知道,这事他们不占理。
吴争没有放松,尖刻地责问道:“之前北伐之倡议,朝廷从上至下,那都是持反对意见的吧?包括你钱大人在内,没错吧!”
“吴争率三万多将士从杭州北上,朝廷没有丝毫支持吧,甚至在战时,十数道谕令催促吴争回援绍兴府。如今事实俱在,如果吴争听命行事,不但绍兴府不报,还错失了光复南京等府的良机。这一点,钱大人你认不认?”
钱肃乐沉默。
“好,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吴争继续道,“可朝廷不因此为吴争论功行赏,反而不少人因此在朝堂上指责吴争忤逆君命、抗令不遵,钱大人、卧子先生都是饱读诗书明理之人,那就说说,这算不算戗害功臣?”
钱、陈二人都沉默不语,这不是被说服,而是二人根本不想理这茬,在他们看来,国柞、社稷面前,这都可忽略。
也就是说,在他们眼中,为君死、为国死、为天下死,都属应当。
臣子被冤屈、迫害,固然可同情,但臣若是以此事见责于朝廷、君上,那就是大逆不道。
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嘛。
而他们二人,自己也是这么做的。
可却是个异类,他心里根本没有这种君臣之念。
对于吴争而言,君,无非也就是个普通人,说不定人品、才能还不及于一个普通官员。
要他为一个这样的君尽死忠,那无疑是痴人说梦了。
这也就是造成钱、陈等人视吴争为寇仇的原因所在。
吴争还在说,“二位指责吴争有悖人臣之道,以人臣行废立之事。可二位内外勾连,在淳安行的难道不是废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