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台之上,看到人群散开,一阵风吹过,江安义心头感到凉意。实话实说,他真不是要让信众们布施,如果不是洪信大师不同意,江安义原本有意自己掏钱兴建这座寺庙,只当回报洪信大师对自己的恩情。
结果大师拒绝了,原因是一个人布施得再多,也不过仅是一个信众。佛渡众生,弘法世人,并非要众人布施香火钱,而是取其善心,让更多人的了解佛法,超脱苦海,这才是功德无量之事。
看到江安义有些失落地走下台来,洪信大师笑道:“江檀越着相了,胸怀善念,心向佛门便是最大的布施。贫僧当初在安龙寺,一砖一瓦,一菜一粥皆是亲力而为,如今建这黄羊山寺又何惧困难。”
有人散去也有人围过来,听到大师的言语纷纷出言要为兴建佛寺出钱出力。洪信大师笑道:“供奉香火,乃是礼佛敬佛的大功德,不过当尽力而为。我佛慈悲,本是为救助世人,如果为供奉佛祖而节衣缩食反违了佛门先救己,后渡人的本意,要知佛门受八方香火,同样福泽八方,方才显佛门普渡众生之意。”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众人闻言纷纷合十为礼,布施之心越发坚定,有人拿着银两铜钱就要往洪信大师手中塞。
这样乱糟糟可不行,江安义与洪信大师、赵刺史等人商议后,重新回到高台上,高声道:“兴建佛寺乃无量功德,众人贫富不一,但向佛之心却是一样的。因而本官决定在县衙宣化坊下放置一口大缸,有力布施者不妨将布施的钱财投入其中,刚才大师道,如家境贫寒,难以渡日之人不妨到缸中取钱用度。”
远处那些要离开的人纷纷立住脚,什么?不仅不强行募化,还让从缸中取香火钱自用,什么叫慈悲,这才是真正的慈悲。看来自己这些人是以小人之心度佛祖之度了。
宣化坊下的瓦缸三人合抱粗,深约三尺半,不到半天的时间,整个缸中便堆满了黄澄澄的铜钱,不断地有人来到缸前往里投钱,然后合十诵佛。缸边并没有人看守,衙役们看到缸中铜钱满溢而出,禀明江安义后又增了两口大缸。
这三口满是铜钱的大缸成了富罗县一景,彰显着富罗县百姓的向佛之心,有人专程从外地赶来看看这三口大缸,再往里面投些铜钱,虔诚地念几声“阿弥陀佛”,众人满怀敬畏地看着这三口大缸,即便是最下作的小偷经过大缸时也不会拾取滚落在地上的铜钱。这些铜钱后来被融铸成巨大的铜钟悬挂在寺庙的钟楼,每当敲响铜钟,前来朝拜的人都要立足合十,缅怀当日的盛境。
法会结束的第二天,洪信大师便跟着江安义前往黄山寨,赵刺史要回景阳府,顺道也到黄羊寨看看,朝庭赏剿灭黄羊寨之功,杜纪涛等人及李马两位校尉卫都官升一级,这些人私下谈起,都讲到江安义的功劳。文人立武功,乃是无数文人的梦想,江安义出使北漠、大战化州,现在又剿匪黄羊,应该说屡立战功,所以赵淑纶对江安义充满了好奇。
黄羊山,记载:有黄羊出没其中,乡人以黄羊名之。洪信大师见黄羊山地势陡峭,风景秀丽,山间草木繁盛,瀑布飞落,沿阶石而上,云气随风舒卷,好一派盛景。
江安义从第一层关卡处可改为山门讲起,一路往上行来,天王殿、钟鼓楼、伽蓝殿等信手指来,来到山顶处,此处原来是黄羊寨聚义厅所在,地势开阔,只要稍加修改便可建成大雄定殿。洪信大师满意地点头道:“江檀越,此处建寺甚佳,贫僧多谢了。”
赵叔纶叹道:“天下名山僧占半,此处风景极佳,寺庙建成后必然香客如云,我丽州多一处盛地。”
与聚义厅遥遥相对还有一峰,两峰恰如羊头上的两只角。赵叔纶指着那处山峰问道:“安义,那里是何处?你准备在那建些什么?”
“那里原是黄羊寨的藏粮处,我打算在那里兴建一处小书院,我已经写信給泽昌书院的邓山长,等书院建成之日请他来讲学,顺便请几位士林大儒坐镇书院,为我丽州添添文风。”
这是极雅极得声望之事,赵叔纶对此的兴趣尤在寺庙之上,兴致勃勃地问道:“安义,你这个想法甚好,州府愿意全力资助。不如这样,兴建书院以及请大儒教学之事都由我来安排。”
江安义心想这位赵刺史真会摘桃子,兴建书院在士林中必然引起大反响,一旦书院出几名进士和举人,不说丽州,就是附近几个州也有人来求学,身为丽州刺史,声望自然大涨。
不过,江安义不打算与赵刺史相争,身为读书人能为读书人做点事是本份,何况自己在富罗县也不会呆几年,一旦“合税为一”试点顺利,自己便要离开。当下点头应允,赵叔纶看江安义分外眼顺,笑道:“安义,这情份我记下了,县衙如果有事尽管来找我。”
山风吹拂着江安义鬓角的发丝,年轻英俊的脸在阳光闪着光芒。赵叔纶心头闪过一丝妒念,这个江安义着实是有本事的人,天子让他来富罗县推行“合税为一”,正事没办,倒先办了两件题外事,偏生这两件事哪一件要让自己来办都是轰轰烈烈的大事,甚至能让自己在仕途上更进一步。此子年岁虽轻,却机敏过人,看他来富罗县后的种种行事,思虑缜密、手段高明,这样的人只可为友不可为敌。
赵叔纶打定主意,江安义在富罗县的时候尽量与之交好,为将来埋下伏笑,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越发盛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