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津拿起酒壶灌了几口,吐着酒气道:“我会对冯道量交待,就说是你府上的管家打着你的招牌前来办的卖身契,这失察的罪过是免不了的。你的管家那边可靠吗,不要到了大堂上把你供了出来,那可就糟了。”
“他的三个儿子都在我手中,不敢乱说话。”这一点华政很有信心。
“等江安义带人回衙,我会去问清情况,顺便拖住江安义,让他今天问不成案。你要做两手准备,一是让华仁顶罪,如果江安义肯讲情况不往下追究,那是最好,便是出点血也是侥幸;如果江安义咬住不放,”张文津语气一顿,眼中放出寒光,手用力一挥做了个砍的动作,道:“那只有鱼死网破了。”
华政将手中咬得干净的肉骨头往地上一丢,道:“我已经让儿媳给韩老爷子带信,今夜应该就会有回信。老爷子那里高人众多,只要愿意出钱,有无数高手愿意卖命。再说威远镖局掳的人,罗士明脱不了干系,实在不行,拉上镖局杀了狗官,咱们逃往西域。”
张文津颓然地坐回躺椅,叹道:“先别乱了阵脚,咱们先合计合计,有哪些漏洞先堵上,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走绝路。”
两人闭上门商量到酉时,华政这才出了别驾府,坐上马车回返家中。张文津也不装病了,匆匆赶到大堂,让人找来司仓参军冯道量,密密地交待了一番,冯道量脸上苍白地回了府衙,又告诫了一番府吏不提。
张文津打算派人在城西门处打探江安义等人回城的消息,想想又不妥,在别驾府坐卧不宁,不如直接到府衙去等。带着两名随从,张文津来到府衙,江安义和华思源还没有回来,张文津在大堂内来回地踱着步,不时地探头往大门处张望。
马车在华府门前停下,华政下了车,站在自家门前,看着眼前气势宏伟略显衰败的老宅,心中满是悲哀,心中默默念叨:不孝后人华政,求老祖宗在天之灵保佑,如果能安全度过此难关,不孝后人一定焚香祭祀,竭力光大祖业。
西边火红的云霞卷了过来,华府的上空变得红彤彤一片,华政喃喃地语道:“好一场香火,老天莫非要拿我华家作祭啊。”
宅内已经乱成一团,消息不知怎么走漏了出去,阖府上下都知道自家的农庄被官府查抄了,大难马上就要临头。先是府中的护卫跑了,紧接着仆佣卷点东西也偷偷地出了门。华政进门时,正撞见两个仆妇衣服内鼓鼓囊囊的往外小跑,看到华政连忙转弯拐向侧屋,华政也懒得计较,沿着长廊回了自己的住处。
刚踏进正屋,就见四房小妾带着各自的儿女愁眉苦脸地坐在屋中等他,见华政进来,四房小妾立时哭哭啼啼地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向他要钱避乱。几个庶出的儿子目光惶急,华政失落地发现没有哪个关切自己。
从房中取出银票,四房小妾每人给了一千两银子,那些妾室领着儿女向他拜了拜,各自离开。屋内清静下来,华政长叹道:“也罢,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何况是妾室,不必强求。”
屋中不见仆人,桌上的茶水也是凉的,华政心烦意乱。从西厢房中隐隐传来木鱼之声,那是尤氏的佛堂,华政临出门时交待华文光把尤氏送走,没想到她还没有走。
移步来到佛堂,浓重的檀香味从屋中散出,华政皱着眉头踏进屋中,尤氏端端正正地跪在蒲团之上,手中转着佛珠,口中诵着经文,不时地敲击一下木鱼。
“你怎么还没有走,我不是让光儿接你回娘家吗?”
回应他的是轻轻的念经声,华政正要发怒,尤氏敲了一下木鱼,停住了诵经。睁开眼,看着有几分陌生的丈夫,柔声道:“老爷,妾身哪也不去,妾身嫁给老爷后,生是华家的人,死是华家的鬼。华家如果真的有难,妾身愿意陪老爷一起受难。”
华政冰硬的心裂开了道口子,像是初识般重新打量着尤氏,这个女子十七岁嫁给自己,一晃三十二年过去了,头上已经有了白发,自己有多少年没有与她亲近过了,原以为尤氏心中充满了恨意,真没想到,最后能陪伴自己的居然是她。
华政在另一侧的蒲团跪倒,虔诚地向香案后的佛祖叩头,耳边传来尤氏轻柔的诵经声,华政的心变得从未有过的平静。
府衙前的红灯笼亮起时,江刺史和华司马带着人回府了。一阵人喧马闹,华司马押着犯人去大牢,江安义举步向内走。远远地看见大堂上灯火通明,诧异地问身旁的胥吏,道:“谁在大堂?”
“张别驾说有事找您,已经在大堂上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江安义心头一动,张文津来了,不装病了,看来消息已经走漏了,张文津此来肯定是为了华府的案子。唇边绽起冷笑,江安义大步向大堂走去,他倒要看看张别驾的葫芦里卖着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