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宅前往后寨的道路是禁地,除了做事的工匠不许闲杂人等停留。道旁的栽种着果树,有枣有梨,沉甸甸、红艳艳地压低枝头,让人生出丰收的喜悦。从后寨的木栅走出几个嘻闹的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惊得树上啄食果实的鸟儿远远地避开,阳光映照在她们的色彩斑斓衣裙上,摇曳出一地的欢快。
时光如电,当年那个瘦小发黄的小丫头已经长成十五岁的青春美少女了,柳眉弯弯,眼睛水灵,白皙的脸颊上挂着笑容,阳光照在脸上那抹红晕上,分外动人。
“妍儿,你身上的这条花裙真好看,在太阳下还会闪光,我让爹也给买块料子,做件花裙。”说话的是三舅黄开林的女儿黄巧红,她和妍儿同岁,相伴长成了大姑娘。小红用手摸着妍儿身上的衣料,感受着丝滑和柔韧。
妍儿笑道:“这可有钱没处买去,是我大嫂在京中给我捎来的,听说是贡品,宫里的娘娘也穿这样的衣服。”
“啊”,妍儿的话引得周围一片惊叹,除了小红,这群姑娘中有珍儿、塾师周先生的孙女周璎若、舅家的表妹黄巧玲、黄巧珍等人。
小红失落的表情一闪而过,笑道:“我找姑姑要去,姑姑最疼我,她那里肯定还有剩余的布料。”姑姑者,江黄氏也,身旁的几个丫头个个眼中闪光,各自盘算着如何向江黄氏讨要。
妍儿笑道:“我娘那还真有些存货,不过我听我娘说各有用途,其中就有准备送给你做嫁妆的,吴公子要到十月才迎娶你过门,你现在把衣料用了,到什么可怎么办?”
小红羞红着脸,低垂下头,眼光中按抑不住飘出的喜色。
如今的平山镇富足美丽,外面的姑娘争先恐后地嫁进来,镇上的姑娘不愁嫁。江家只有一个小姐,自然如同平山镇的公主一般,从十三岁开始,便陆续有媒人上门,都是官绅富商之家,江黄氏痛惜小女,不忍让她早嫁,要女儿同意才肯松口。
江花妍自小在家中理事,不是平常女儿,手里还有胭脂产业,平常人家哪入得她的眼,再加上江安义口口声声要替妹子把关,需他同意才肯嫁人。今年江安义暂理化州刺史,身份又升一截,原本有意的官绅家觉得高攀不上,不敢再上门了。
江花妍高不可攀,黄家三兄弟的女儿,就成了热门的选择,前去黄宅提亲的媒人大有把门槛踏平之势。黄巧红的几个姐姐除了江家未发迹前许配给的农家外,其他的几个都嫁给了有钱有势的人家,日子总的来说过得不错。黄氏兄弟的眼光越来越高,对女婿的挑选越来越严格,剩下的几个女儿不再轻易许给人家。
一家女百家求,世间总有些穷困的书生以为话本里郎才女貌的好事会落到自家身上,每逢花开时节,身着儒衫的士子们从各地涌来,在花下倘佯,或吟诗,或沉思,摆出一副才高八斗的模样。
时不时会有传言流出,某某某被平山镇的大户看中招为女婿,人财两得,艳福不浅。这些传言刺激着无数读书人前仆后续涌来,一来沾沾状元郎的才气,二来看看平山镇的美景,最好的结果是能成为上天眷顾的“幸运儿”。花海之中,放眼望去,一片青衫,居然成为了平山镇一景。
黄巧红与吴公子的相遇便是这无数传说中最为传奇的一个。去年四月玉兰花开,来自德州因溪县的穷书生吴家成与黄三员外的长女黄巧红在村南溪边相遇,惊鸿一瞥,书生俊朗,少女俏丽。有情人心有灵犀,第二天两人又在同一个地点相遇,便是天公作美了。
黄巧红自幼与妍儿一起跟随周先生读书识字,颇有见识,与吴家成几番交谈下来,发觉书生确有才学,并非传言中所说的郎有心妾有意。不过黄巧红确实生了惜才之心,暗中资助吴家成五十两银子让他用心读书赴举。
美人赠我读书银,吴家成大为感激,回乡苦读,八月赴考,居然得中举人,欢喜之下,郑而重之带着媒人上门提亲。黄开林大怒,认为吴家成辱其门风,喝令家仆将吴家成赶了出去。
如今的黄开林早不是当年的种田汉,家中有十万家财、数十顷良田,到了县衙县老爷都要恭敬地叫一声“三员外”,便是到了府衙也有个座,怎么会把一个举人放在眼中。
盛怒之下,黄开林叫来女儿,一通喝骂,惊动了江黄氏,问明缘由后,江黄氏劝道:“此事恐怕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俗话说家丑不外扬,如果那书生还过得去,此事便索性应下。”
黄开林怒气不止地道:“那小子倒生了副好皮囊,只是此等品性,怕非红儿良配。”
“事已至此,红儿的名节重要,至于他日后如有异心,让安义收拾他便是。”
于是叫回吴家成,认下这门亲事,嘱咐他明年进京赴考,归来后准备妥当再拜堂成亲。六月,吴家成派人送信,进京赴考落榜,已经归家准备亲事,十月初六必来迎亲。
黄巧红对这门亲事很满意,吴家成长得英挺,又是举人,将来前程可期,至不济央了表哥也能找个差事,比起几个姐夫只强不差。至于穷困,小丫头暗自发笑,自己是爹的心肝,虽然爹还有怒意,真到出嫁那天,还不得满箱金银地送嫁啊,何况爹娘姑姑表哥等人给的零花钱自己积攒着,已经超过一千两了。
看到堂姐一脸娇羞,众人纷纷取笑嬉闹,随手摘下树边的果子,咬上一口,享受着阳光下的幸福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