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上一地狗毛,江安义已是意兴索然,告了尿遁,把大堂留给温琦等人嘶咬搏杀。
阳光有些刺眼,背着手向大门行去,一路上遇到的衙役和胥吏敛声低头垂立,向这位刺史大人表示恭敬和敬畏。
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余光华和田老汉追了过来,见到江安义脸色不愉,两人停住脚,有些不知所措。
江安义露出笑容,温和地道:“是江某疏忽了,居然把你们给忘记了。两位不要急着走,有些事恐怕还要劳烦你们做证,且在驿馆中暂住,我会交待秦县丞照看你们。”
招手叫过一名胥吏,让他去安排两人入住事宜。余光华打定主意抱紧刺史大人的粗腿,看江安义的意思是要出衙门,连忙笑道:“大人可是要上街,小的对乌云县很熟,愿意为大人做个向导。”
田老汉想着自己没办法报答江安义的恩情,能陪着江大人在街上转转也算尽一份心,笑着附和道:“大人,老汉也陪您走走。”
乌云县郑夷混居,建筑物以木为框架,土黄色的砖墙,或者篱笆墙,常见的屋顶为平顶和穹顶,与郑人的双坡尖脊建筑迥异。余光华抖擞精神,跟江安义介绍着不同特色的建筑,哈米族的经堂、清和族的寺院、西域的商楼,一路行来说的头头是道。江安义的兴致不高,道:“你们县的慈幼养孤院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余光华是村正,他还亲自送过一名无儿无女的鳏夫到院中。慈幼养孤院在县南城边,一个破烂的郑式宅院,大门歪斜,土墙破裂,屋顶的瓦片零乱,也不知道下雨会不会漏。
还没进门,就听到屋内传出女人喝斥声,“……你们这群猪,排好了……成天就会吃,老家伙怎么还不会死……快滚开……”
污言秽语滔滔不绝于耳,江安义听得火冒三丈,抬腿一脚踏在破门上,破门飞起砸落在院中。江安义踏进院来,见右侧的檐下摆着一口乌黑的锅,一个妇人手持着勺子,在黑锅前站着三十多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和老汉,有几个人拿着碗,蹲在檐下,听到声响,众人惊愕地抬头向他看来。
江安义也不说话,几步来到锅前,一股难闻的味道从锅中散出,往锅中看,灰乎乎的一团糊浆,几片黄色的叶子粘在上面,让人望而生畏。
“你是什么人,居然敢闯慈幼养孤院,不知道这里是官府重地吗。”那妇人醒悟过来,挥舞着手中的勺子,勺子上沾着的糊糊向江安义洒来。
江安义侧身避开,避让的动作让妇人胆气大壮,凶悍地吼道:“居然敢损坏慈幼养孤院的大门,我叫人抓你进衙门打板子。你们这群蠢货,还不给老娘抓住他,还想不想吃饭。”
那些孩子和老汉迟疑地向江安义围过来,余光华连忙喝道:“这是江大人,谁敢动手。”
那妇人听余光华喊大人,狐疑地打量了一下江安义,大概见江安义气度不凡,一直拿不定主意,喝住围上前的众人,换了副笑脸道:“这位大人倒是面生,奴家当家的是县衙的司户佐白松安,不说您也知道,就是白县令的堂弟,莫要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
上县设有司户佐四人,但身为白县令的堂弟,身份自然不同,难怪妇人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傲。江安义没有理她,上前细看窝中的糊糊,好不容易才分辨出其中有米粒、黄豆,估计还有些面粉,不过从糊糊的味道和颜色来看,锅里的东西早已霉烂。
“他们就吃这样的东西?”因为对方是女人,江安义按捺住勃发的怒火,冷声问道。要知道,天子下旨慈幼养孤院每人每年拨给八百文的供给。因为要租用房屋,江安义特意吩咐半年给钱五百文一人。司户参军颜易曾向他呈报过各县报来的人数,江安义记得乌云县申领了八十九人,合银四十四两半,他还说按四十五两给付。没想到,四十五两银子的供给居然吃的比猪食还不如。
那妇人显然对江安义的发问很不满,嘟囔着脸道:“还能吃什么,白吃白喝还挑三拣四吗?”
江安义道:“官府不是每人每年补了八百文吗?这半年也给了五百文一个,四十多两银子不够吃顿干饭吗?”
那女人脸色一变,骂骂咧咧地道:“你是干什么的,问这些做什么?什么五百文一个,老娘总共才得了八两银子,总不能让老娘自己贴钱来养活他们吧。”
四十五两银子才给八两到慈幼养孤院中,江安义义愤填膺,转头对余光华道:“劳烦你去趟县衙,让白治光带着县里的大小官员给我到这里来。”说着,从腰绊解下鱼符递给余光华。余光华兴高采烈,说声“稍等”,撒腿向县衙跑去。
那妇人听到江安义让人把白治光白县令叫来,吓呆了,拿着勺子张着嘴,那半天醒悟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哭嚎道:“大人饶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