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义抢步上前施礼,余知节扶起一躬到地的弟子,欣慰地笑道:“好,好,安义,丰姿焕发,愈见沉稳精健了。”
“余师倒有些见老了。”江安义有些感伤地道。
旁边的众人围上来寒喧,没说两句,刘维国出殿宣道:“请诸位大人进殿,万岁已经临朝了。”
能进紫辰殿的多是三、四品的官员,江安义老老实实地排在后面,经过殿门的时候,刘维国笑着打招呼道:“江大人到了,万岁爷刚才起驾的时候还念叨呢,快请进吧。”
大殿正中石方真已经正襟危坐,太子石重伟侍立在一旁,众人朝拜站起,开始议事。司农寺卿孔琨奏报各州统计过来的春耕数目,干巴巴的数字江安义听得无聊,目光四转打量起紫辰殿中的摆设来。
天子石方真去年的五十寿辰,江安义记得自己代表化州进献了一尊二尺高的玉佛作为寿礼,还被天子私信骂他奢靡,五十一岁的天子威仪越重,看到江安义目光散乱,石方真还瞪了他一眼,江安义急忙敛神静立,不敢造次。
等天子注意听奏报,江安义把目光落在太子身上,石重伟一身淡黄色服饰,头戴远游冠,腰间玉带,佩着四采玉绶。太子今年正好是弱冠之年,生辰在九月,这位太子爷可不像天子,届时得送件大礼贺寿。
江安义目光敏锐,隔着五六丈远依然能看到太子面容削瘦,脸色有些发青,目光散乱,无精打采。江安义一惊,这哪像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分明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天子怎么会如此放纵?
等孔琨说完,孔省开始奏报,自三月以来,元华江下流一带连降暴雨,多处河岸破堤,方州、仁州、魏州、端州等大江两岸有三十余县受灾,请朝庭允许开仓赈灾,并拨银一百五十万两用于修缮河堤。
石方真讶然道:“朕记得丰乐七年起开始修缮元华江中下游河堤,历时三年共拨银五百余万两,直至丰乐十年三月才峻工,当时的都水监使者石尚洪对朕说可保元华江两岸五十年无患。这才十年时间,怎么就决堤了。”
大郑都水监与工部水部并衙办公,专设都水监使者兼任水部郎中,工部尚书宁泽额头见汗,他在工部多年,又从工部侍郎升任上来,知道河工弊政诸多,自己也曾得过好处,细究起来恐怕脱不了干系。
耳边天子的声音滚滚如雷,“沿河诸县有维护之责,江南转运使司每年从国库中要走四十万两岁修款,都花到什么地方去了?此事必须彻查。”
当年修缮元华江河堤时恰逢北漠南下,国库空虚没有出兵的银两,当时的户部尚书柳信明因为天子清仗田亩有意为难,后来在丞相韦义深的劝说下才得以顺利度过难关。就是那样难,石方真都没抽走修河堤的两百万两银子,因为他知道能治理好元华江不让其泛滥,功在千秋利在后人,这能为他在史书上添上一笔浓墨重彩。可是钱花出去了,效果却让人寒心,怎不让石方真火冒三丈。
“孔卿,政事堂派出巡察使前去查看,务必要将侵占治河款的蛀虫揪出来,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石方真杀气腾腾地站起身,袍袖一抖散了朝。
江安义愣在那里,万岁让自己来朝觐,这究竟是见还是不见。余知节走过来道:“安义莫急,且等一下。”
其他人纷纷离开,师徒两人站在大殿下聊了聊家长里短,半柱香的功夫,太子石重伟从内殿出来,笑道:“余大人,江师,父皇今日心情不畅,让小王告诉江师,且先回家歇息,等待朝庭安置。”
江安义躬身应是,正要和余师一起离开,石重伟道:“江师,一别三年,小王十分想念,随小王回东宫叙叙如何?”
余知节告辞离开,江安义跟着太子前往东宫。从紫辰殿到东宫不过一柱香的时间,石重伟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江安义实在是忍不住了,问道:“太子爷可是休息得不好,脸色有些难看。”
江安义的话触到石重伟的痛处,石重伟叹道:“唉,江师看出来了,不瞒江师,自打成婚以来,小王实在是辛苦,每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父皇上朝要陪着,父皇批阅奏折要看着,等父皇休息了回到东宫要听老师们讲课。文武百官旬末有休沐,可怜小王还要向父皇禀报一旬所得,汇报老师所授之课。”
石重伟显然是苦闷已久,好不容易逮到个人述苦,那话语滔滔不绝,听得江安义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