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韦义深致仕,齐国威便没了上进之心,他知道天子石方真并不看重自己。后来孔省成为右相,他接任秘书监左监,太常寺少卿李好古成为右监,天子有事通常直接问询李好古,他这个秘书左监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郁闷了一阵齐国威想开了,自己已经快到花甲之年,平平安安地混几年便告老回家,没想到天子派了他这样一件大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样,齐国威将秘书监的事务一股脑地丢给李好古,自己带着几名亲信坐镇在文华阁,专心处理编撰《文华大典》一事。从挑选编撰大典的官员、文人,到过问书籍收集的情况,安排办公的场所,催拨银两,事无巨细地过问。
田守楼在信中讲述了要想入选编撰可不易,除了少数名气大、份量重的人物外,齐左监可是严格把关,被人戏称“非礼莫进”。典客署令包立铭自以为是状元及第,编撰大典肯定少不了他,结果得知礼部员外郎丁楚已被选中,他却仍在核查之中,忙花二百两银子买了幅前朝名士所画的烟雨图到齐府拜望拜望,第二天果然就审核通过了。
京中官员都知道这位齐左监是个雅人,喜好字画古玩,于是前朝名家字画、古玩珍宝像大白菜般地送进来,齐国威专门腾出一间屋子堆放,很快就要准备第二间了。满屋的字画都来不及观看,齐国威既欣喜又忐忑,盘算着有空挑一些好东西给太子爷送去。编撰《文华大典》是太子所提议,饮水思源,这个扬名发财的好机会是太子给的,到东宫感谢是应有之义。再者收了这么多好东西,总觉不安,御史台因为鲁从茗之事气焰全无,一时间肯定顾不上自己,但还是向太子表示一下心意,有太子照应比什么都来得稳妥。太子摄政以来,天子已经多次嘉许,此次提议修撰《文华大典》得到士林一致称颂,楚安王审结江南转运司一案的风头也被太子压过。
身为文人,江安义对修撰《文华大典》颇为上心,慨叹道:“可惜我不在京中,要不然以我崇文馆直学士的身份,一定可以入选为大典的编撰。”
张克济哑然失笑道:“主公注定要名垂青史,何必跟那些书虫一争高下,与其争那些虚名,还不如为百姓做些实事。”
江安义笑起来,张克济的恭维让他身心舒坦,将他与那些不务实业的人区分开来,这也正是江安义对自己的期许,将来在史书上留下的不是状元郎、词仙之类的声誉,而是治世有方能臣。
“文治武功,粉饰太平,再多的华章也掩盖不住鲜血和尸骨,林华县城外万余尸骨未寒,太子和群臣就急着替天子歌功颂德了。”张克济讥讽地嘲道。
对于张克济的悲悯江安义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张先生经历过巨变,看事情有失偏激,由乱到治是必经途径,当今天子励精图治,境外向北用兵威摄漠人,黔州苗人降伏,西域诸国不敢东侵;境内任用贤才干吏、抑制世家势力,清仗天下田亩、推行合税为一,天下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林华县的动乱不过是场意外,而且很快平定。
如今国富民强,正是修撰《文华大典》彰显文治的好时机,等待北定漠人之际,文治武功再建太平盛世,自己追随天子建功立业,与有荣焉。
张克济看出江安义的不以为然,暗叹一声没有继续说,主公早年虽然困苦,但年少及第后仕途顺畅,天子信宠、治政有方、士林称道、家业兴旺,太多的幸事集于一身,难免有些飘飘然。
一帆分顺并不见得是好事,主公此次进京任官恐怕遍地荆棘,不找个好谋士相助恐怕要吃亏,就怕主公受到打击后像自己那样一蹶不振。
张克济的手抚在银面具上,即使是六月盛夏,冰冷的寒意仍让人心,暗中打定主意,如果主公找不到合适的谋士,自己在年前便隐在马车中悄然进京,替主公分忧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