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王克明又道:“我军设伏克苏峡时,漠人攻打营寨,寨中箭只储存不足,幸亏周山侯应对得当,才没有酿成大错。昨夜营寨与利漫部十万轻骑作战,折损轻骑一万二千三百余人,章尚徒轻敌冒进,暂贬为偏将听用,待奏报天子后由太尉府论罪处治。”
苗铁山没有作声,他知道此次北征章尚徒接连犯错,丢官贬职已是定局,让他接手镇北大都护的打算落空,看来镇北都护府要大换血了。
“众将士守护营寨,奋勇杀敌,共杀死漠骑七千四百余人,不含轻骑在内战死三万七千二百余人。”王克明语气沉重,略作停顿后继续道:“赵伟、江安义奉命回援营寨,遭昆波部劫杀,又与利漫部厮杀,伤亡轻骑接近九千四百人,不过他们作战英勇,杀死漠骑约五千六百余人,特别是军中参议江安义以文职身份奋勇杀敌,本帅已经专折向天子为他请功。”
众人皆把羡慕的眼光投向江安义,不过江安义奋勇杀敌的情形都知道,一只腿差点被漠人卸掉,这份功劳是用命换来的,羡慕归羡慕,倒没有什么人不平。江安义快速地在脑海中计算了一下双方伤亡的数字,漠人伤亡三万五,被俘九千五,总数约在四万四,己方战死步兵四万一,轻骑二万二,伤亡数在六万三,从数字上郑军多伤亡了近两万人,算不上胜利,不过漠军伤亡的都是轻骑,这样一来总体上就差不多了。一将成名万骨枯,这句话真是一点也没错。
王克明轻咳一声,道:“召集大家来是商议回军之事,已是八月,漠北天气随时可能转寒,我军储备的御冬物资不足,要即刻南下,否则风雪一到,路途难行,还要小心漠骑偷袭……”
大帐内一片寂静,形势极为险峻,帐蓬、箭只都不够用,更不用说过冬的衣物,五十万大军加上三十万役夫,每日的消耗都是天文数字,达诺湖离镇北城将近一千六百里,大军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回返,这还要天气晴暖、漠兵不袭扰才行,江安义感觉胸口憋闷,这八十万人不知能有多少人能平安到达镇北城。
“大军分成三组,间隔半个时辰起程,前锋探路事先做好准备,中军携带辎重,后军戒备漠军……”
一直商议到戌末,才将具体事宜议定,江安义分在后军,保护大军回归。后军共二十万人,含两万斩刀队和四万轻骑,缴获的漠人座骑让郑军的轻骑得到补充。后军又一分为二,分别由苗铁山和祝谨峰率领,两军各十万人呈犄角之势呼应,一来可控的范围更广,二来彼此有照应,二十大军漠军也不敢轻易来犯。第二天辰时齐新文率领的前军便出发了,辰正时分王克明率领中军进发,巳初,江安义随同大军踏上归程。
大军南下已经六天,众人都知道形势危急,咬着牙拼命赶路,六天行进了近四百里。漠人的追兵已经在四十里外,大战随时可能会爆发。作为后队,一路之上江安义看到不少掉队的士兵和役夫,苗铁山顾不上这些人,派了只三千人的队伍尽量收拢溃兵。要命的是天气悄然变冷,晚上值守的士兵要披上皮裘了。
江安义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身具内功不惧寒暑,每天只需调息两个时辰便足够休息,于是主动向苗铁山请缨,担任后半夜的巡守。后半夜的巡守既累又危险,苗铁山夸赞了江安义几句,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快到中秋,月色清朗,映得草地如同铺上一层银霜,四下静籁,江安义站在箭楼之上往南眺望,不知妻儿怎样,今年中秋又不能陪在她们身边了。百万大军入漠,百万人家无法中秋团聚,更可悲的是数十万人家迎来的将是丈夫、兄弟、儿子阵亡的消息。
念头转向天子,不知万岁的病好些了吗,算算行程应该快到镇北城了吧,镇北城的守军得到消息应该出城迎接了吧,不知道镇北城运送物资的队伍什么时候能与大军汇合,天气渐冷,超过半个月将士们可承受不住了。这次北征失利,国库为之耗尽,拿什么来抚恤阵亡将士的家属,国运会不会为之一蹶不振?余师该愁白了头了?
江安义念头杂乱,胡思乱想着,朴天豪轻声提醒他道:“主公,有马车声,是收拢溃兵的队伍回来了。”
侧耳细听,果然有车轮的滚动声,还有拖沓的脚步声。江安义转身下了箭楼,吩咐道:“燃起火把,打开寨门,弓箭手戒备,斩刀队出寨迎接,摆好阵势。”
收拢溃兵的队伍多半要过了子正时分才能回来,为了防止漠人趁机偷袭,江安义每次都摆好防御阵势,一千斩刀兵排前,一千轻骑在后接应。江安义骑了木炭带了十名亲卫随着斩刀兵出寨。
夜风已冷,从北面“嗖嗖”刮来,寒气逼人。阳神腾空,江安义“看见”远处数十辆大车缓慢驶来,马车两旁是步履蹒跚、相互掺扶的人群,江安义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望向更远的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