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宴接连举行,贵人们喝得兴高采烈,伺候的人却叫苦连天。这么多部族前来参加大典,马匹不可能都进入王庭,利漫在王庭四门都设立了专门的牧马处,周处存便是东门的养马官。
一身马粪味回到自己的帐蓬,周处存将伺候自己的两名妇人赶走,这两名妇人是利漫汗赏赐给他的郑女,年纪都过了四十,在草原上风吹日晒皮肤就像干裂的松树皮,周处存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年在昌城家中的小妾,那皮肤就像刚剥的鸡蛋,嫩滑水嫩。
想起永昌城,周处存的心如刀割,石重伟登基了,当年东宫的人个个受到重用,如果自己还留在京中,正四品的官阶自然少不了自己,眼下京中风头最劲的程明道在太子的心中还不如自己,依照石重伟的个性肯定要新任一批臣子,说不定自己就是六部尚书了。
美梦越好心就越痛,早知道肃帝会这么快驾崩,自己说什么也要再忍一忍在镇北城牧马,等石重伟登基后想起自己肯定会把自己召回京中,可是叛逃到漠北绝了自己的后路,还断送了家人的性命,可怜我的几个孩儿。
周处存滴了几点泪水,起身从帐蓬角落的橱中取出一壶酒,酒酸涩难以下咽,不要说比四大名酒,便是寻常的村酿也不如。周处存自伤心事,原以为逃到漠北会受到重用,自己疯狂地搜捕郑人奸细,结果人嫌狗厌,别说漠人不待见他,便连身边那两个蠢女人也瞧不上自己。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酸涩滋味充满了整个口中,周处存自失地苦笑起来,自叹道:“周某一身才学,原以为到漠北后能凭此封王,想不到仍是个管马的官儿。哈哈哈哈,利漫身边有渠逆道,哪会把我放在眼中。天啊,我周处存就这般命苦吗。”
“周先生,你可是对汗王不满?”帐外传来一声喝斥,周处存吓得亡魂出窍,手中酒杯“啪”的一声掉落在地,漠人可不像郑人那样讲理,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自己一时大意口出怨言被人听到,这条性命今天交待在这里了。裆下一热,尿水淋漓而出。
帐帘掀开,一名银甲将军走了进来,周处存浑身抖成一团,哀告道:“将军,周某多饮了几杯,狂吠乱语,请将军饶命。”竭力站起身,周处存摇摇晃晃地向帐蓬角落的箱中走去,道:“我这里有些银两,请将军收下,饶过周某一回。”
兰祦焘注意到周处存身上淋漓的水渍,暗暗撇了撇嘴,真不知道须卜沮渠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胆小鬼,利漫身边的渠逆道虽然也是汉人,但手段高明诡异,让人生畏,须卜沮渠怎么认为这个周处存能与他相比。
“不必了,我乃左贤王帐下大将兰祦焘,奉左贤王之命前来请先生一同前往巴尔噶,请周先生起程。”兰祦焘拱手礼道。
原来是左贤王来请自己,周处存的脚立时不抖了,欢喜从心涌出。利漫与昆波争夺汗位以利漫获胜告终,周处存本是利漫这边的,可是有渠逆道在,利漫并没有看重他,周处存想投靠昆波不得其门而入。
兰祦焘是昆波的妻兄,是昆波的亲信,他来请自己前往巴尔噶,说明昆波对自己的重视,分明是把自己当成利漫身边的渠逆道看待了。一时间心中念头翻涌,周处存真想仰天长啸,苍天不负苦心人,我周处存终于熬出头了,那些亏待自己的人等着,我周处存会带着十万大军席卷天下,将石方真从陵寝中挖出鞭尸,把江安义车裂死,让石重伟替自己倒尿盆,后宫的那些嫔妃……
“时间紧迫,请先生速速动身。”兰祦焘的话语打断了周处存的遐想。感觉到身下的凉意,周处存轻咳一声,沉稳地道:“请将军帐外稍待,容周某更衣。”
换好衣服,将箱中的金银塞入怀中,周处存迈着方步走出大帐,见那两名女子跪在一侧。周处存狞笑道:“这两人是利漫的奸细,请将军杀了她们。”
惨叫声中上马,周处存回望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两女,心中冷笑,流血才刚刚开始,等着我用血洗出一个天下。
蹄声向东,急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