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句话,王崇简将眼睛闭上,双手本扳着绳套的,此时也放下了,将垫脚凳一踢,只见他的身子往下一沉,接着悠悠晃晃地在空中摇荡着。
王安成全了老父的“大节”,悄悄向窗外看了一下,大哥已经去了。王家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在仆人的帮助下将爹的身子抬了下来,看着爹的模样,王安的泪水流了下来,心里头另一个念头却在那里翻滚着。
爹是汉人,这为大清国全的那门子“大节”啊!
“哎,大哥应许已经出城了吧!”
王熙确实出了城,此时的他早就已经脱去官袍,换上了一身短装,悄然离家,准备赶上皇上的扈驾,“孝子”是做不成,做个“忠臣”再说。
这一天,人人都有各自的选择,有人选择了当“忠臣”,有人选择追随大清朝廷,有人选择在京中以死尽节,当然,更多的人则是逃的逃、跑的跑……连朝廷都逃了,他们跟着尽什么节,全什么忠?
不过尽管如此,这京官之中,倒也有举家投水、**、服毒,甚至如明烈皇帝那样先手刃了骨肉,然后自杀的,亦还有好几家。只是汉臣殉难的不多,四品以上的大员,除了一个王崇简,还有一个翰林院的翰林,他是服毒殉节,如此倒也不愧为“士林表率“。
此时大清国所遭遇的类似于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的大难,不过相比那个时候选择殉国的烈皇帝,这大清国上下选择了逃。这个时候,充分显现出了满清皇族的本性好死不如赖活着。
这一天,对于“京营”的数十万旗人妇孺来说,同样也是哀声连连。毕竟,不是所有人家都有车马,不知多少人,只是拖儿带女的随着大队人马,一路出了城,然后在大军的拱卫下,沿着官道往张恒的方向走去。
寻常的旗人只是哭哭啼啼的跟着大军出城往北走着,不知多少年没有受这样的罪的她们,只是哭哭啼啼,但脚下却不敢有丝毫减慢,那就是再累,也得往前走着。
“额娘,我累了……”
这边孩子不过只是刚说一声,那边同样累的气喘吁吁的妇人便说道。
“累了也得走,若是走晚了,那明人的忠义军来了,非得把咱们都筑了京观不可……”
对于这些旗人来说,不被“筑京观”成了他们离开此地的动力,而那些骑在马上的八旗兵丁,瞧着被拱卫在中间的妇人时,心里也是只觉得一阵心伤。
大清国什么时候到了这个份上?
尽管心里头一个个的都叫着苦,尤其是看着自家的女人孩子,在那一步步的走着时,心里自然更是一阵心痛,当年入关的时候,至少还有车坐,那里像现在这样。
不过,谁都知道,现在不是当年,当年妇孺入关,是一批批的入的关,那里像现在这般,几十万人一窝蜂似的往关外逃出去,唯恐逃慢了,就落到明军的手里,然后被筑了京观。
哎,再怎么着,只要出了关,总能活下去。
确实,或许现在唯一能庆幸的,恐怕就是大家伙都能活下去,而不至于全都死在关内,至于这出了关后又是如何?便走一步是一步吧!活着,总比死了的强。
相比于寻常的旗人,那些旗人的达官显贵们,即便是没有提前准备,这个时候,也有大车供家中的女眷乘坐,也正因如此,总算是少遭了些罪,甚至让她们能够从容的去面对这一切。
“不是都说我大清德被四方?五行之数,理应代明吗?怎么偏偏却又这么出了关?”
坐在车上的女孩,有些的不解的看着车外,在她的心里头,大清国本应是如日中天的,可她怎么也想不到,会目睹大清国上下仓皇出逃一幕,尤其是当她在车上听到从外面传来的哭泣声时,那心里头更是充满了不解。
“或许,这就是汉人说的气数吧!”
骑在马上的赫舍里噶布喇,瞧着周围那些妇人看去,无论是作为皇上身边的侍卫或者索尼家的长子,他自然不需要像旁人那般步行,可骑在马上的他,心里倒是没有丝毫的庆幸,反倒是心情越发的沉重起来。
这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人能坚持下来!
对于曾经从龙入关,一路南下赫舍里噶布喇来说,他知道这出关路又岂止千里,就是营中的老兵都会掉队,更何况是这些妇孺,她们能一路坚持下去吗?
这个时候,赫舍里噶布喇甚至都没有去想随南路军南下的父亲,南路军或许有风险,但有大军护卫,风险自然是极小的,也就是这边,这么多妇孺,万一要是明军打了过来,到时候,可怎么办?
恰在这里,赫舍里噶布喇看到了女儿从马车中探出了脑袋,他的脸上立即挤出了一丝笑色。
“怎么了,可是车里做闷了,想透口气?”
女孩听着父亲的话,展出灿烂的笑容,笑说道,
“还是爹知道女儿,坐在这车里头,实在是太……”
话到嘴边,瞧见周围那羡慕的眼光,女孩立即意识到,不知多少人都羡慕着她能坐在车上,若是说坐车不舒服,那岂不惹人恨。
见女儿收了话,又躲进车里头,知道女儿为何这个模样的赫舍里噶布喇倒不在乎其它的旗人怎么样,毕竟旗人之中等级森严,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那些下人,即便是吃再多的苦,也不敢有丝毫的怨言,旗人自己这边倒是不需要担心,只是汉人那边,想到随时可能出现的汉军,赫舍里噶布喇的心思越发的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