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果然渊博!”普尔彻一怔,却立即笑道:“诚如大将军所言,那是我国的情况……而我们商人的宗旨却是,买家的需要正是我们的目标!”
“你说还有粮草?”又有人叫道:“是指什么?”
“足够支持万人军队作战一个月的风干驼肉、干面饼、葡萄干!”普尔彻胸有成竹道:“当然,还有混合了苜蓿、干草的大量草料!”
大帐之中,再次寂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一起落在南鹰身上。果如普尔彻所言,岂止是雪中送炭?简直便是天神赐福,不仅解决了迫在眉睫的战事需要,连战略迂回最大的粮草问题也一并迎刃而解。
“普尔彻先生确是神通广大!”南鹰仍是一脸平静,他缓缓道:“不过,本将仍有一事不解!我军密会西凉军,又匆忙发兵五溪聚,接着奇兵直取罕,最后转道至此……这一系列的军事行动均如雷鸣电闪,你却又如何对这一切了如指掌呢?”
“大将军,你这么说便是怀疑小人了?”普尔彻面上变色,仿佛受了极大的屈辱。
“看到你身边那人了吗?不怕告诉你,他是一位匈奴王子!”南鹰指向呼厨泉,面无表情道:“即使是他,在有人通风报信的情况下,亦不过一日半之前才知道本将的大致行踪!而你,不仅将我军动向掌握得一清二楚,更能提前备下大批军辎物品在此恭候本将……换成是你,又岂会不疑?”
“我明白了!”普尔彻面上的异色渐渐敛去,竟现出一副前所未有的从容淡定之色:“大将军,不管您如何猜测,但是小人仍然问心无愧!”
“我们罗马人有一句谚语,要及时抓住飞来的机遇,还有一句是,每个人都是自己命运的锻造者……”他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竟然就此昂然向帐外行去:“小人的货物已经置放于两百里外的骊,取与不取,全凭大将军的心意了!”
“站住!说清楚了再走……”李正暴喝一声,长剑出鞘。
“让他去!”南鹰却是抬手制止:“至少现在,他仍然是朋友!”
“请你转告身后之人,本将定会依约前往!”他望着普尔彻的背影,声音份外平和,却又充满自信:“勿令本将失望!”
“如您所愿!”普尔彻脚步一顿,却未转身:“多谢大将军信赖!”
一直待普尔彻行出帐外,南鹰才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本将倒记得,还有一句罗马谚语……人类其实在内心深处,可能希望被骗得舒舒服服的。”
“将军,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马超沉声道:“是否需要立即全军转移?”
“为什么?本将方才明明已经说了!”南鹰一脸不解:“我军急需的一应物资,就在两百里外的骊,当然是要依约前去接收!”
他伸臂下劈,立时止住了所有正准备发出的疑议。
“呼厨泉!你也听到了!”南鹰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本将会为你派出随行卫队和天眼,还请莫辞辛劳,这便返回与贵兄会合……两日之后,你我两军会猎于骊,誓灭须卜骨都侯!”
“大将军,您……”呼厨泉呆了半晌,几番欲言又止。然而,出于对南鹰的莫大崇敬与无比信服,他终于忍下了所有的疑问,无言的行了一礼,在高通的陪护下向帐外行去……他不知道,南鹰为何明知骊之行可能危机重重,却依然坚持冒险前往?他只知道,从他踏出此帐之时,便已将自己兄弟、一万五千部属乃至全族人的命运,一起押了上去。
“汉扬!你是认真的吗?”马云萝目送呼厨泉离帐,立即秀眉微蹙道:“普尔彻虽然曾在渤海帮助过我们,毕竟不知根底,特别是在如此危机四伏之时,他并不值得我们信任!你怎可轻易许诺?抑或,这正是你的惑敌之计?”
“他当然不值得我们信任!”南鹰目光深邃,语声深沉:“如今的武威一带,十足便是虎狼聚集之地,凭他区区一个罗马商人,又岂能来去自如?最可怕的是,他还有准确的情报、庞大的物资、牢固的据点……他约我前去骊,定有极大的图谋!”
众将之中终于有人闷声道:“那将军为何还要冒险前去?”
“既是图谋,当有利益所趋!只要本将能够满足他们的利益,为什么不敢去?”南鹰露出一丝冷笑。
“如果他们只是利用我军目前的困境待价而沽,倒并无十分危险!”有人忧心忡忡道:“就怕普尔彻背后的势力也是受了宋建许以重金的驱使,那么我军危矣!”
“宋建?他能有本将这么大的手笔吗?”南鹰哑然失笑:“你们已经都听清楚了吗……八万三千金啊!只要他普尔彻稍微有一点眼光,会否因小失大呢?”
“或许他正是为了贪墨这八万三千金的货款!”又有人迟疑道:“这才企图将我军陷入必死之境,亦未可知!”
“还是那句话……你们已经都听清楚了吗?”南鹰摇头失笑道:“本将还有十倍百倍的黄金等着他来赚取,试问天下之间,还有何人能有如此财富?商人逐利,而本将正是他的衣食父母,他怎会自断生机和财路?”
“这么说,他必定是想利用我们来完成某件有利于他们的事情!却不敢提前透露,唯恐我们拒绝!”马云萝凤目一凝,若有所思:“这才以军需粮草为诱!这恰恰正是我们目前不可或缺的!”
“不管怎么说!此人行事诡秘,又谎话连篇,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众将之中,有人沉不住气了,抗声道:“将军,您居然还令呼厨泉兄弟亦往骊参战,就不怕连累了友军?”
“你真是太天真了!所谓友军,亦是因为利益而相互牵绊!”南鹰目光一冷,淡然道:“即使是呼厨泉兄弟,你们便真当他们没有私心作崇吗?”
“将军,您说什么?”好几个声音一起惊呼起来:“他们可是不计得失的发兵来援了啊!”
“不计得失?笑话!”南鹰森然道:“他们只需立即发兵攻取匈奴王庭,须卜骨都侯首尾难顾之下,必然引兵还救,则我军之危立解!”
“是继续与须卜骨都侯拉锯作战,还是会同我军一举消灭心腹大患,他们其实已经作出了选择……他们确无害我之心,却存了借刀杀人之心!”他狠狠道:“一旦须卜骨都侯败亡,他们便可借着我渤海军之威水涨船高,继而称雄北方!”
“天呐!”帐中众将听得无不如同坠入冰窖,身心俱寒。
“将军,你既然已经洞若观火,如何克制得住?”终于有人颤声道:“末将之前,只道……只道您已经感念于他们的雪中送炭!”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南鹰哈哈一笑:“所以本将才说,既是图谋,当有利益所趋!呼厨泉兄弟存了狐假虎威之心,本将何尝不想借力发力?只要灭了须卜骨都侯,必可震慑西北群丑,再不敢于本将归途之中再兴波澜!”
“只要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有何不可?”他的笑容之中有着一丝欣慰:“为了你们,为了四千余名兄弟的性命……一点小小的龌龊,本将忍了!”
“你奶奶的!”一将忍不住爆了粗口:“是应该将他们一起拖去骊,要死一起死!”
“昔日便尝闻鹰扬中郎将纵横天下,勇冠三军,且战必当先,一生从无败绩!只道为将者,必当如是!”马超呆呆的注视着南鹰,目光之中满是狂热。他突然间翻身拜倒:“而小侄今日始知,盛名之下向无虚士,姑丈大人岂止勇猛擅战,其谋略之深、辨事之明、胸怀之广,亦是天下无双!”
“什么姑丈大人?”马云萝玉容之上蓦的掠过一抹红云:“叫将军!”
大帐之中一静,倏的迸发出一阵轰笑之声,整个气氛为之一松。
“马将军,本将没有你说得那么神!”南鹰一笑拉起马超,如电目光环顾全帐:“众位将军,既然已明局势,立即准备去吧……华雄、李正、胡车儿,你们仍要辛苦一下,立即点兵,趁夜前去扫灭那几股马贼!”
“形势严峻,而我军的命运不能完全操纵在别人手中!”他郑重其事道:“哪怕是多取得一些物资,都可能为我军争得一丝主动,切记切记!”
“将军放心!”众将信心大涨的轰然应诺,一起涌出大帐。
南鹰静立半晌,才坐于将案之后,缓缓闭上双目,流露出一丝难掩的疲惫。
温润如玉的纤纤十指柔柔的抚上他的额际,为他缓缓揉按。
“云萝……我只能说于你一人知道!”南鹰仍然闭着双目,反手攀着那双玉腕,梦呓般道:“在看似洞察先机的表相之下,我……我其实已经别无选择,只能这么走下去!”
玉手瞬间冰冷,然而,那如同天簌般的声音依然仿佛充满了魔幻般的力量:“我会一直陪你!”
“有你真好……”强烈的倦意袭来,南鹰终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