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微子沉默良久,他原本传授《五刑律》,也只是想验证一下地精这种生物的神魂跟体魄有怎样的互动关系,没想到会有这种意外的转变。
诚然,从物种演化的角度而言,当一种生物发展到拥有信仰与崇拜,认知能力和社交范畴突破血亲界限,形成更大规模的共识群体之后,往往就是朝着构建相同意识形态的组织方向迈进。
要知道,信仰、崇拜这种东西出现在脑海里,本身就是智慧生命从蒙昧走向清明的一个巨大飞跃。这让智慧生命可以构建一个以价值认同为核心的组织,使得大范围的群体协作、建立文明成为可能。
而信仰与崇拜的出现,更重要的一点在于,它创造了“概念”,或者说让物种的心智思维形成了对“概念”的认知。
毫无疑问,在这个世界,心智思维上的进步,与“智力”这种素质息息相关,同时也是神魂壮大的表现。因此依赖神魂或者智力素质的施法能力,也会相应提升。
一般而言,心灵术士要发掘或展现心灵异能,也是需要超越常人的智力水平,因为对自身记忆的回溯重现、辨析人格剖面,仍然是需要缜密的思维与推演。
只是玄微子本人略有不同,丹道修炼内观身心,神炁运用内外交感,拘魂制魄成就阳神,按说他应是感知素质更为强大才对。只不过纯阳元神内涵广大,化身五五剖析自性,加上占据了心灵术士的肉身炉鼎,相对应展现出的施法能力也是心灵异能罢了。
可如果按照丹道调摄身心、性命双修的路径从零开始,仍旧偏重于对感知素质的锻炼和挖掘,并不是纯粹的心灵术士路径,玄微子确实没办法让别人成为跟自己一样的心灵术士。
哪怕眼下阿库玛·玛塔塔已经算得上是合格的传心者,他的情况也难以原样复制,因为前提条件实在太繁苛了,仍然属于“穷人靠异变”的特殊案例。
不过现在主要问题是如何处置这一两千头大小怪物,阿库玛·玛塔塔无意中组建出一个粗糙的教会组织,处理起来倒是便捷许多,谁叫这雪地精巫师还把玄微子捧成了至圣神明呢?
“好了,稍安勿躁。”玄微子随意挥手,运动星纲法坛,心灵异能化作银涛席卷这片干旱谷地,让大小怪物当即俯首战栗,同时也是向阿库玛·玛塔塔展现真正的实力。
虽说这个小东西没少向玄微子谄媚讨好,可是族类本能与习性不是说克服就能克服的,有时候智力提升上去,反倒会生出种种狡猾诡诈、矫饰伪作,以卑微之态掩饰真正谋图。
哪怕阿库玛·玛塔塔眼下未生悖逆之心,可是如今统治了这么多怪物,或多或少助长了他心中那点自大与狂妄。所谓“身怀利刃、杀心自起”,玄微子此举是必要的震慑,让这些怪物明白谁才是真正的主人——虽然玄微子对于统治一堆臭气熏天的怪物没有半点兴趣。
“神力无边、至高至圣的奥兰索大人,不知道您有什么吩咐?”阿库玛·玛塔塔赶忙说道。
“此去向西,群山峻岭之中有多少怪物?多少矿藏?”玄微子问道。
阿库玛·玛塔塔脸色一怔,摇头道:“请神力无边、至高至圣的奥兰索大人饶恕,卑微的阿库玛·玛塔塔根本数不清,或许要很多小崽子掰手指。”
柴堆镇往西南近百哩外,土地就渐渐贫瘠,变成这种只能长些低矮灌木和荒草的干旱地,并且地形起伏崎岖,虽然靠近山麓处有些林地,但基本是杳无人迹的荒野,除了各类野兽出没,也是石化蜥蜴、蛇鸡兽与地精们盘踞的环境。
“那你们就去探查。”玄微子说道:“如果能够从中探寻到矿藏和资源,就由你们负责挖凿开采,然后运来柴堆镇交换各类粮食物资。”
与其大耗人力去开拓比文明边陲还要偏远的地域,倒不如让这些更适应贫瘠环境的怪物去探索。其实那里本就有不少地精,只不过基本处于尚未开化的散居聚落,眼下有阿库玛·玛塔塔统领,或许会出现某种转变。
雪地精巫师连连点头:“谨遵命令,我这就让这些大小崽子出发!”
“等等。”玄微子张手说道:“把你的权杖给我。”
阿库玛·玛塔塔恭敬奉上深晶权杖,这是玄微子此前发现深晶矿脉之初顺手尝试制作的灵能奇物,但他对成品不太满意,就随便赏给了雪地精巫师。
深晶材质天然与心灵异能亲和,本身也可以作为储存灵能的灵容,但只有灵能者才能向灵容储存灵能。而玄微子要做一个全新的尝试,那就是尝试能否让信仰者的愿力转化为额外的灵能力量。
玄微子本人并不准备踏入神道,此举仍然是为了印证,这个世界的精神力量会以何种形式投射与运作。圣鳞之子将图腾巨灵收集起来,尝试打造真正的衔尾巨蛇,给玄微子不少启发。
玄微子在深晶之中留下一道神念心印。一般神念心印只能传给其他具备神智的生灵,不过在渡过真空劫后,能够将神念心印提升为御神之念,使之和没有生机的外物凝炼一体。甚至将御神之念散布于天地山川之中,可以说整个星纲法坛就是一道规模极大、高度复杂的御神之念,是玄微子将自我身心结构向外投射。
这回留在深晶权杖中的御神之念本身并无明确内容,倒不如说就是形成一个承载愿力的容器。
在火舞城一役中,玄微子曾偶然感应到来自城中众生期待的精诚愿力,他当时并没有主动让自己的元神汲取这股愿力,但他发现心灵异能可以尝试与信念愿力产生某种沟通。
实际上在柴堆镇经历战事的过程中,玄微子也一直能感应到来自柴堆镇上下众人的祈愿,愿力所指向的目标既清晰又模糊。清晰是因为愿力目标直指奥兰索医师,模糊则在于那终究只是玄微子行走这方外世界的名相。
身为追求仙道成就者,玄微子对于神道果位难免心有芥蒂。不过他隐约察觉这可能关乎天地造化之机,所以选择另一种若即若离的方式去接受愿力。
御神之念深深烙入权杖之中,玄微子将其还给雪地精巫师,说道:“此物从今而后,便代表我降下的赐福与惩罚。若有困惑难解,不必亲自来柴堆镇拜谒,朝此杖顶礼呼唤,高颂七声至圣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