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凡涉及拆迁的问题并不是拆或者不拆,而是拆了后怎样补偿。
有了前车之鉴,加上开联席会上苏铭和一些人又闹了那么一出,陈为满决定亲自参加西城门外文化苑的拆迁动员大会,并且担任了西城门文化苑建设指挥部的指挥长,由田小蓉和冯喆任常务副指挥长,组成人员有陶晓敏和建设局的李鸿藻以及相关人员。
赵观海因为和日盛协商武化集团转让事宜,没有被陈为满确立为建设文化苑的组员。
田小蓉在拆迁大会上宣布了开发文化苑的项目决定,对具体拆迁方案作了解释和说明,可以说工作做的很到位,与会的群众有些波澜不惊。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冯喆觉得李德双等人只能在文化苑项目中抢肉而再也没有了翻盘的可能。他终于可以抽开身了,就和赵凤康一起,去大王村看已经成为了残疾的平清明。
这果然是一个偷盗之乡。冯喆开着车在询问路人大王村的方位时,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且到了大王村的村头,闲坐的村民将平清明这个本村有史以来最失败的贼的趣闻轶事当做笑料一样的说给了冯喆和赵凤康,诸如平清明在省城混了几年,没给家挣几毛钱,还不如在家种地,唯一能说得出嘴的就是他比其他任何人被公安抓的次数都要多,这个可以为最了。
平清明的家就是几间砖瓦房,这在左右邻居都是楼房的衬映下十分的显眼,冯喆和赵凤康进了大院,平清明正躺在一块铺着灰黑色棉被的石头碾子上呼噜噜的睡大觉,碾子一边的地上扔着一个空了的牛栏山酒瓶,几只母鸡在昂首挺胸公鸡的护卫下将地面刨的坑坑洼洼,一只黑灰色皮毛的狗无精打采的卧在平清明的身边连眼睛都没睁开一下。
院子里再也没有了其他人,赵凤康叫了几声,平清明醒眼朦胧的睁开眼,瞅了好大一会,才撑着坐起来说:“来了,坐,坐吧。”
冯喆和赵凤康四下看了看,不知道自己两个应该往哪里坐,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坐的东西。
“你身体好点了没有?”
冯喆的一句话刚问完,一个黑黑胖胖的女人从外面匆匆的走了进来,横眉瞪眼的让冯喆想起了“黑旋风”这个词。她嘴里也不知道在嘟囔什么,一脚将地上的酒瓶一踢,酒瓶飞到了狗身上,狗登时就往外蹿,公鸡和母鸡也四下惊散,真是鸡飞狗跳。
“你日你妈光知道喝,拿不来钱就知道喝黄尿!怎么不喝死你,你死了老娘倒是早点嫁一个手脚齐全的。”
这女人看来是平清明的老婆,她说着话伸手推了平清明一下,平清明登时往后倒,因为一只腿还没完全好,没支撑住,整个人就斜躺在了地上。
“你个死鬼!你睁开狗眼看看,全村哪有像你这样窝囊的男人,哪个不在大城市挣了钱。老娘跟着你不说吃香喝辣的,整天就是伺候你这病鬼,出门让人笑话死。”
平清明挣扎着攀着碾子又重新坐起来,赵凤康看着冯喆,见他没动静,也就站着没动。平清明低着头,小声的说:“我没喝酒……”
“没喝!酒瓶是天上飞来的?”
那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平清明恐怕再也回不来了……冯喆咳嗽了一声,平清明的老婆转过身,脸色缓和了一下问:“你们作甚?”
赵凤康心里骂了娘,他知道平清明的老婆将自己和冯喆也当成小偷了,故意说:“他在省里住院,钱是我们出的……”
“好呀,是你们将人打成这样?得赔钱!”
平清明说:“不是,他们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那他有伤你们照应一下是应该的。”
平清明的妻子仿佛是害怕赵凤康和冯喆来讨要治病的钱,又匆匆忙忙的出去了。冯喆不想在这里久留,说:“清明,去省里将病看好。”
“我……”
平清明有些嗫嗫的,头都没有抬,赵凤康说:“没人让你还钱。你这样,治好病了以后,不用再干老本行了,你不是认人多吗,就还是找人那事,你冯哥说了,按月,给你工钱。”
赵凤康说着朝外面看了看,从兜里掏出一叠钱放在了平清明的手里,平清明愣愣的,眼里似乎要流泪。
这时平清明的老婆忽然又回来了!她看到平清明手里的人民币,一把就抓在了手里,连问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都没问一下,拿了钱拧着肥硕的屁股往屋里去了,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说看人家衣着光鲜的,你就知道在家里挺尸。
没过一会,平清明的老婆空着手又出来了,看来是将钱收拾好了,问冯喆和赵凤康能不能带着平清明去发财,赵凤康皱眉说:“他这样恐怕干不成什么。”
“他不能再偷还不能把个门放个风?”
冯喆和赵凤康都不吭声,平清明的老婆又说:“看你们都是有本事的人,就不能给他随便找个什么活干?我是女人家干不成什么,这孩子还上学,今后还要成家,他死赖着,我们一家吃风喝雨?”
赵凤康不无揶揄的说:“他?我看不行。要不,他在家,我想法给你找个活干干?”
平清明的老婆像是被蝎子蛰了一样的往外走,嘴里骂骂咧咧的:“能偷就偷,能抢就抢,反正就是这一百来斤,拿不来钱死在外面也比在家丢人强……”
冯喆刚才将车停在离平清明家稍远的地方,平清明拄着一根带着叉丫的木棍随着冯喆和赵凤康到了外面上了车,等车子开的出了村子,冯喆都再也没有看到平清明妻子的身影。
平清明的妻子这样,冯喆问要不要去学校看看孩子,给孩子交待几句?平清明摇头说不必了。
车子终于离开了大王村,赵凤康懵然看到平清明看着窗外在用袖子抹眼泪。
原野中秋天的景象愈加厚重而苍茫,一片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