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正这么想着，忽然听到陈午的声音响了起来。</p>
“你们这几个小屁孩，蹴鞠是用脚踢的！不是抱着跑的！！”</p>
他貌似有些气急败坏，这一忙完今天的宣传任务，就过来和苏进碰个头，看看明天还有什么任务要交代。</p>
“你坐这干嘛？不是说教那帮小屁孩活字么？”</p>
苏进盘腿坐着，抬眼见陈午也是走了过来。滞了滞，说：“出了些超出自己意料的事，所以只能让他们在球场上耍着玩了，等过两天这东西完了后，先教他们把字识全……”</p>
“什么东西？”</p>
陈午嘴里叼了个笋肉馒头，毫不客气的从书生腿上抽了张纸出来，看了两眼后又丢了回去。</p>
“这玩意儿看了没两行就头疼，反正你那活字怎么搞我不管，不过你承诺给我的蹴鞠可得给我做好了~~”他嘴里馒头吃的正香，看了两眼苏进后，把那油纸口袋敞开给他。</p>
“要不要？”里边七八个热腾腾的笋肉馒头，闻着还是蛮香的。</p>
苏进笑了下，从里边摸了个，而后将这叠毛边搁在腿边，“说起来书的推广怎么样了？”</p>
“好行吧~~外边现在倒是挺热闹的，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这十几天下来，就一人来风悦楼问了东西……”他啃完一个馒头，又往袋子里抓，“不过你说不到下月初九不放书，所以我爹就推了。”</p>
他瞄了眼苏进，见他吃着馒头对着场中那些小屁孩发笑，还真是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终于是忍不住了，“我说你到底有没有把握？就剩九天了，到时候要是没人来买，我看你怎么收场~~”</p>
现在是点心时间，苏进也是饿了，又是从陈午那袋子里摸了个馒头吃，“我们做的只是埋下一颗种子，等它开始萌芽的时候，才会是真正蓬发的时刻……”他微笑着说，“九天时间可能还多了，到时候就怕风悦楼会不得安生，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不到九号不放书。”</p>
“嘁！”对面一声不屑，“小心牛皮吹破天~~别到时候这些书都用来给你擦屁股。”</p>
书生笑了笑，不答话。</p>
“这几天市面上那些翻印的《倩女幽魂》越来越多了，肯定不止一两家书铺在印，而且我看卖的都很好，尤其是正店酒楼，每天都是一整箱子的送去~~”少年嘴上啧啧，“我想要是你一开始就卖这些普通书，估计早就赚翻了，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书袋子脑子里是怎么想的。”</p>
苏进仅仅笑了下，眼睛却是看着绿茵场上的那群孩子活生生的把蹴鞠变成了橄榄球，不禁哑然失笑起来。</p>
耳边却还是陈午的声音。</p>
“还有，我觉得你有必要出面了。”</p>
“嗯？”</p>
“这几天你那破书倒是无人问津，但不少正店都过来问你人了，说是要请你去做首席乐师，但你这混蛋就知道窝这里，还不准我爹透露你行踪，现在那些人一天一个烦，尤其是遇仙楼，都派了专人来酒楼里蹲点吃喝，就是要让我爹松口，你说怎么办吧？在这样下去我爹非得被他们逼疯不可~~”</p>
“这好办。”</p>
苏进吃完了一个馒头后，又想伸手去抓，不想对面却是将口袋一个捏死，他颇为无奈，“那你就说我已经病卒了，反正你当初不是说我是老乐师么，那病死的几率也是很大的。”</p>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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矾楼。</p>
作为汴京七十二家正店行首，五楼相向、四楼相高的恢弘气势在景明坊其余青楼里是鹤立鸡群。内中五楼桥廊衔接、明暗相通，人走其上，有凌空飘渺之感。而里头那纸醉金迷的旖旎生活更不是常人可以想象出来的。</p>
烫金的酒樽、红檀的画栏，翠屏兰株、珠帘绣幕，遍目尽是jing绸工衣的茶酒博士，他们端着矾楼特制的眉寿与和旨往来客席间，醇绵的酒香四溢开来，与那女ji身上的脂粉香糅合起来，编织了一张摄人心魄的**阵。</p>
到处的莺声燕语，举酒调笑……</p>
“小鸢儿，最近有没有想我啊？”，“我看你早就不知道把我忘哪儿了？”</p>
“怎么会呢~~”那头戴硬裹镶玉纱帽的富家子弟怀抱着老相好，尽是一般你侬我侬的郎情妾意，不过怀里的佳人似乎有些不买账，偏着脑袋，佯装生气的可爱模样。</p>
不过这也完全合了这些臭男人的心思，还颇为配合的去演这场戏。</p>
“对了~~”他想起什么似的说，“近来好像有一本倩女幽魂的书在你们这些青楼传的很广啊~~”他怀里的佳人嗯了声，“这又怎么了？”</p>
“呵~~还真是有意思。”男子呷了口甜酒，“这随便进个瓦子，都能看见一幅幅红布条高高挂着，什么月初九那陈记风悦楼要卖这倩女幽魂的正货，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纸笺，我那两个家奴都收了两麻袋了……”</p>
这些当然只是戏谑之词，软在他怀里的佳人也是跟着笑了两下，不过接下来男子说的，就让她笑不出来了……</p>
“我看你们青楼里的姑娘都挺喜欢的，所以想着明天让人过去问问，给你捎一册回来……”他摸了摸怀里佳人的细腻的脸，“你不老抱怨被姐妹们看轻么，这回买那玩意儿回来给你涨涨脸可好？”他嬉笑着说话，那女ji却是睁大了眼睛…</p>
“那正货很贵的，划不来啊~~”</p>
“你这话说的，不就是一百两么，我还不差那几个钱~~”这阔少也是财大气粗，“主要是我看你喜欢这东西，而我宋子铭又是天生多情，就是喜欢让你们这些姑娘开开笑脸~~”</p>
那女ji面上很是复杂的表情，或是羞红、或是遗憾，到头来，也只是丢了句，“随你了，你开心就好~~”</p>
这对老相好在这边秀恩爱，尤其是听到男的说要给女ji买行货版的倩女幽魂事，刹那间这醋意就飚上来了，掐着旁边，“叔离，紫鸢都有了，我也要！”</p>
“那东西很贵的，又没什么意思，而且大街上三十个铜子儿就有，干嘛去烧那钱儿~~”</p>
“你这木头！真是一点不懂女儿家的心思，被你气死了！”</p>
……</p>
……</p>
与这大堂里酒池肉林般的生活相不协调的是，这四楼那行首起居的雅间内，却是安宁祥和的氛围。</p>
淡淡的青檀香绕着湘帘罩纱盈盈不去。</p>
那铺着青鸾褥的绣榻之上，一个不过十六年岁的少女正在上面翻滚，她手上还抓着一本书，哈哈哈的笑得肆无忌惮……</p>
“姐姐，这书也不知道是哪个写的，真是太好玩了~~”、“这馒头竟然硬的把石头都劈开了~~哈哈！那书生也是倒霉，要吃没吃，下雨了还得撑把破伞~~”</p>
落ri的黄昏泻进花格子里，雕梁画栋间的梅竹雀替在这时都染上了炫烂的金sè。</p>
隔窗前，停着一把老旧脱漆的老槐弦案。</p>
有一只手，伸出纱袖，将断了的一条琴弦重新续上琴柱，不过还没扎紧、就又“嘣~~”的断了。</p>
“姐姐~~”</p>
榻上乐滋滋的少女分出视线来，“那把琴早不能弹了，还留着做什么？上次许郎君不是送了你一把焦尾琴么，怎么都不见你用。”</p>
那琴案前的女子怔怔的望着了很久，却没有回应。不过那少女似乎也是习以为常，继续捧着她那书咯咯的乐，嘴里还不停的念叨，“萸卿姐这人就是个泪袋子，这么好玩的书竟然也能哭一宿~~”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这忽然就是一阵珠帘声响。</p>
矾楼的老鸨李媪进了来。</p>
她脸上没有什么笑意，只是淡淡的对那修琴的背影叙述。</p>
“右厢店宅务那边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就在西水门外的金梁巷子，那儿有不少闲置着的小楼阁，没什么人住，街道也比较僻静，就旁边一个小书院和庵堂，应该是合你心意了吧？”</p>
那女子续弦的动作很细微地一滞，不过旋即又是将琴弦拉长轧紧在琴柱上，而后停下了动作……</p>
过了很久，抿了抿嘴、才说了一句。</p>
“谢谢妈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