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收杆(1 / 2)

 “左司谏吴材有本启奏--”</p>

大庆殿的空旷让这宣禀声异常响亮,百官纷纷侧目,在看了他后又把视线转向御墀之上的皇帝。</p>

徽宗颔首示之,这吴言官便开始义正言辞起来。</p>

“今权摄户部侍郎陈祐甫任职不逾两月,却暴敛钱财三万余,臣有户部账目及货凭存根为证,还请陛下明断。”</p>

他将一概证物呈上,而后继续,“陈祐甫任职两月内多处克扣公银,上月太庙、景灵宫等庙堂修缮克扣一万三千两,多处装点不齐,本月初御园花种购置以次充好私纳六千三百两,以及月中发送熙河泾原的军备钱粮,亦是私挪万余,地方下从迫于权势或勾结利诱隐而不报,但微臣作为言官却不可同流合污,这陈祐甫如此贪赃枉法,罔顾社稷,实是大逆不道,臣恳请陛下重惩罪治,以肃乾坤!”</p>

他在那大义凛然,旁边几个官员开始交头细碎起来了。这户部是个油水衙门谁都清楚,平时拿点好处也都是体制里默许的事,就是皇帝也是睁一眼闭一眼的,你这言官又是出的什么头?再说了,怎么不见以前说这事儿……</p>

他们心里大都不屑吴材的弹劾,但在听到两月贪腐三万时,也不免打听起这胆大包天的是哪号人物,只一个临时处置的权摄官就敢如此贪污,难道真不怕上头追究。</p>

“哦?此言作真?”</p>

“原来如此……”在打听到秘闻后都不觉点头,曾布的亲家。难怪了……</p>

这时,曾布一系中有人执笏出来。</p>

“陈侍郎只是临时派遣,又非主事。吴司谏如此强加罪名怕是难以服众。”</p>

旁边跟上,“薛大人所言极是,户部又非陈侍郎一人之衙门,此些名目即便属实,也未必是他经手,吴司谏此言也未免太过牵强。”</p>

陈祐甫因为只是临时权摄官,所以不在朝堂班列。眼下被人弹劾了也只能是曾布一系的人给他说话,可是今天,这些辩护在台谏出列的证据下都显得极为苍白。</p>

同为司谏的王能甫高声对质。“据我所知,蔡尚书抱病在家已逾数月,户部又短缺侍郎一职,故重事皆由执政亲顾。轻事则由内部协同处分。如今陈祐甫既暂摄侍郎,自然是实际处分之人,且据户部长史从官所言,陈祐甫入主户部后便全权起事,这两月的收支也都是他一人经手,如今既然收支有差,难不成还要问责抱病在家的蔡尚书?”</p>

他这话噎的曾布底下的几个仕官语塞,涨红了脖子。他们并不清楚内中细则,只是作为蔡府常客耳闻过陈祐甫其人。可这人向来不受曾布待见,怎得这回曾布会给他这么个肥缺,不过眼下却是有些引火上身了,要是让人捅出关系来,怕是有损于曾布声誉。</p>

他们正思虑间,果真有人把话桶了出来。</p>

“据闻这陈祐甫乃是曾相公姻亲,且不知是否属实?”说话的人是晁补之,脸上还有些的戏谑的笑意,摆明了要吃定曾布。</p>

在首班的曾布无话,不过脸sè确实沉了下来,这陈祐甫办事不利,竟然会被台谏拿到把柄,看来以后是不能再用了。</p>

他作为当事人不能轻易回话,所以其后的胞弟曾肇马上替他出来,“晁学士所言不差,这陈侍郎确是与曾相公有姻,但我朝立政以来,向来唯才是举,陈侍郎于地方时治政便颇有建树,如今上拔户部权摄又有何不妥?”</p>

“唯才是举?”晁补之一声冷哼,“犹记得两月前吴司谏便有弹劾曾相公任人唯亲,当时以为污蔑,但如今看来……”他冷笑不语。</p>

这话确实极有力度,之前曾布就被吴材王能甫弹劾任人唯亲,安插亲信,当时皇帝以查验不实驳回,并重惩吴王二人,这事满朝皆知,可没想到两月之后这曾布居然真的任用姻亲就职,如今看来还真是自扇嘴巴。</p>

一时间,朝班有些沉默,尤其是曾布一系的人,互相以目示意对方说话,但这个节骨眼上又有谁愿意去当出头鸟,结果反倒是旧党那些老儒群起攻之。</p>

“曾布为相不公,肆用亲信,岂可再为我大宋首相,还请陛下立戒以明乾坤。”</p>

“如今正是边关有急,曾布不恤将士守边劳苦,却还要私扣饷银,当真难为一国宰辅,臣恳请陛下降旨以罪,另举贤能!”</p>

说着说着,就完全把陈祐甫的贪污罪转嫁到曾布身上了,而且还能让人听得理所当然。作为看客的枢密院一众在旁作壁上观,三省的问题他们不想惨活,免得一身sāo。</p>

新进的枢密使蒋之奇暗暗观察上头脸sè,果然,这原本还算和颜的圣颜已经开始沉下来了,之前他对曾布大加褒赞还不是为了让对方收敛点,但没想到曾布还是坚持朋党,这绝对是在驳他脸面。</p>

蒋之奇斜睨了左边曾布一眼,只见这老头的脸sè是愈见铁青了,果然,忍耐了一会儿就出列了。</p>

怒气隐现。</p>

“老夫为国尽忠数十载,岂会私利己谋,倒是尔等碌碌之辈,不想着报效社稷,整天就知投机争权,当真贻笑大方!”</p>

“你!”元祐这边的几个老儒被呛的说不出话,也是被曾布欺压久了,见对方气势凌人,还真提不起气来反驳,正当局面难堪时,御墀之上的徽宗终于发话,喊停了底下。</p>

“好了,大殿之上岂可喧哗。”</p>

他将脸上的黑气压了下去,问向曾布,“台谏所言虽是过激,但陈侍郎贪没公银毕竟有实,所以曾相公还是给个解释比较妥当。”</p>

他的话里已有责备之意,但此时被元祐一众激怒的曾布却没听出来。还是气忿不已的语气。</p>

“陛下圣慧之人,耳目自清,岂会听信此等宵小挑拨之言。”</p>

徽宗那被攥着的账册开始褶皱。“那宰相大人的意思是此事皆是台谏栽赃,并非宰相大人本意?”</p>

他话里的不悦满朝几乎都听出来了,但此时怒火盈胸的曾布却并没有就此收敛,反而因为皇帝对他的不信任而更为气恼。</p>

“我曾布为朝尽忠数十载,恪守臣伦,体恤部署,难道还抵不上区区几句流言!”</p>

他指责之意溢于言表。其后的胞弟曾肇已经按额头疼,这大兄也是位高已久,本就不占理。怎可又在大殿之上与皇帝争执。</p>

“曾布!”</p>

新进中书侍郎温益大声呵斥,“御墀之前岂可无礼!”</p>

这下算是把曾布打醒了,他一个战栗,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正yu要辩解前。满朝已是喧哗。</p>

“陛下!”</p>

“陛下!”</p>

班列尽乱,原来是皇帝当场拂袖而去,后面一班黄门内侍跟上,整个大庆殿是乱成了一锅粥了。</p>

混乱里,元祐一系的老儒却开始沾沾自喜起来,眼眉间是止不住的愉悦,他们没想到皇帝会怒到这种程度,曾布这墙头草这回可真要栽跟头了。</p>

……</p>

……</p>

朝会一结束。各方信息就已传递出去。</p>

“什么!”</p>

陈府里,刚准备去户部的陈祐甫张大了嘴。一波又一波的信息在冲击他的大脑。</p>

“老爷!”旁边的奴从赶紧扶住他。</p>

陈祐甫一阵恍惚后就立马醒转过来,他支使奴从,“赶紧备车,去曾府!”</p>

他这边的声响很快就惊动了府里上下,陈迪和曾氏闻讯过来,待得听到这番噩耗后,也是慌乱了手脚,尤其是陈迪,更是煞白了整张脸。</p>

“爹……”</p>

“好了,这事儿我来处理,你在家里别闹事。”</p>

曾氏在恍惚一阵后也反应过来,“公公,我跟你一起去。”</p>

陈祐甫看她一眼,皱着眉头点头,“好,赶紧收拾一下。”</p>

……</p>

……</p>

曾府门前,马车停下,下来的陈祐甫和曾氏由门前引进,本已准备好的说辞却被曾布突如其来的震怒收回。</p>

哐啷的一声,碎屑的瓷片在大堂地上滚,吓的陈祐甫当即就跪下了。</p>

“曾相息怒,此事皆由我一人而起,我会在圣上面前一力承担!”</p>

“一力承当?”主位上的曾布气极反笑,不过也明白自己在这人身上撒气也于事无补,索xing合上眼不言语了。</p>

旁边坐着的曾肇示意侄女将陈祐甫扶起来,叹了口气道:“陈老做事细密,我甚是不明白这账目凭据怎会流到台谏手里?”</p>

陈祐甫额汗直流,好不容易压下心绪,“我也不清楚这账目怎得流出,户部重案柜锁的钥匙都是主事和副手协同掌管,蔡京卧病在家,所以他那份钥匙就由其下长史代管,那长史我已买通,不该有误的……”</p>

他在那百思不得其解,曾肇已经恍然了,“你去将那长史寻来……”</p>

“不用了。”</p>

曾布缓缓起身来,摆了摆手,背过身去,“都回去。”</p>

“大兄你……”</p>

“都回去。”他一背手,将所有人的劝阻都挡了回去。</p>

曾肇深深地望过去一眼,理解这兄长此时心境,也就不再打搅,示意了陈祐甫和曾氏回去。</p>

等人都清了,曾布才转过身来,望着外边碧云舒展的晴空,似乎并没有因为他而有所变化。</p>

呵。</p>

还真是小觑你了。</p>

……</p>

……</p>

同一片天空下的蔡府厅堂内,气氛迥然不同,几个的户部长史从官列坐喝茶,看似悠闲自如。</p>

“此次曾布必当倒台,蔡学士高升指ri可待啊。”他们恭维起来,虽是有些言过其实,但这时候谁人不爱听这些话。</p>

主位上的蔡京放下茶盏,眯着眼有笑意,“此事还多有倚仗诸位功劳,蔡某可不敢自居。”</p>

偏厅里看着的妻子徐氏暗暗放下帘幕,摇了摇头。一声轻叹出来,心绪复杂。</p>

果是仲耕所言,它ri怕多有是非了。</p>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