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释由(1 / 2)

柏戈记 viamagi... 0 字 2020-07-27

 白炳鳞是孤独的,从小便是。

父母经商,常年忙碌,给了他优渥的家境同时,也注定了一家人少有可共享天伦的时候。他自小便远比其他孩子成熟,不哭不闹,不喜不悲,简直如同一张白纸,直到有一天,他开始在一张白纸上挥洒落笔。他惊奇的发现,这一纸一笔间,便是另一个世界,一个由他支配制御的世界。他缺少就是这种率性放诞,歌哭由己的如意感,所以他渐渐迷上了写作,将一切破碎的情绪,流诸笔端。他越沉溺其中,便越发孤寂脆弱,他的人生正如他笔下文字流露出的虚空颓丧之意一般,零散支离,无可整合。可怕的是,他一直误以为自己身处于烦嚣的尘世之中,满是喧闹,未曾孤独。

但他没有朋友,亦不需要朋友。

他不被人所理解,也不想被人所理解。

某一日,他行走于此来彼往的人海当中,忽地顿足,顾盼张望。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茫然失措的疏离感,便好似心口被蚀出一块小洞一般,微微发痒。

小学、初中、高中,他以优异的成绩按部就班的完成了学业,及至大学,他才有了那么一丝丝欲待探究的新鲜感。每个人都是风华正茂、朝气蓬勃的模样,便好似空旷平原骤起的扬风,他想看看这些风究竟会吹往什么地方,毕竟在这学校之中,有着无限的可能与方向。

然而,他再一次失望了。

哪有人去追寻什么方向?首先便是他那三个愚笨如猪的室友,除了没日没夜的打游戏,便是戏谑着谈论男女的私密,然后发出下流而淫猥的笑声。由点及面,将这种现象放射至学校之中,也属常见。醉生梦死的恋爱,不分昼夜的游戏,不知目的的学习,他如漫步在荒凉孤漠里的行者,每日所闻所见,十有七八,尽是如此,然后提笔,将其汇入纸张。

他既不愤怒,也不迷惘,因持有自身,亦未觉孤独,只是生出困惑来:“这些人,真有活着的必要么?”

那心中的小洞开始蚕食扩张,他既痒且痛。

这一日,他正在图书馆中看书,忽听得一声浅浅轻笑,抬头看去只见一名容颜清丽的女子挂着轻和恬淡的笑容,正翻看着手中的书籍。注意到一丝陌生的目光探来,那女子微微仰头,对他微笑示意,跟着又低下头去,盈盈娇笑。

白炳鳞怦然心动,生平第一次有了心神难制的感觉,他明白这便是他笔下人物谓之为“情绪”的东西,可究竟是何情绪,他却不得而知了。待女孩走后,他抽出她方才翻看的书籍,见是一本尼采的传记。他微微一奇,心道:“尼采......她为何发笑?”

自此往后,他开始有意无意的接触起女孩,算清了她去图书馆的时间,加入了她的社团,偶尔偷跑到她的教室听课。每当讲台上老师念道:“路小雨”三字时,他都会感到一阵没由来的心慌意乱与淡淡甜蜜。

“路小雨,嘿,这名字可真好听,不是么?”白炳鳞漫步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如此想道。林叶萌芽,春风不寒,三五成群的学生相携来往,偶有亲密的情侣喁喁细语,他第一次觉得生命竟也可以如此毫无道理的鲜活。

如此有意无意的久了,路小雨也渐渐注意到了他,某一日在图书馆中,她落落大方的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来,微笑道:“你好,路小雨,请问你是?”饶是白炳鳞早已因文学才华蜚声在外,面对眼前这个年轻漂亮,恬淡温柔的姑娘,仍不免慌乱到手足无措。路小雨缩回手来瞧了瞧了两眼,调皮的笑道:“不脏吧?”又伸出手去,“嗯,是我太唐突了么?”白炳鳞忙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她,吞吐道:“不,不......”她的手掌温软柔糯,白炳鳞心中泛起莫名的悸动,脸红心跳,沉醉其中。

就这样,他们算是相识了。白炳鳞旁敲侧击的问起她看尼采传记时发笑的原因,路小雨仍是报以一笑,说道:“他说到女人那里去,记得带上你的鞭子。”白炳鳞怔道:“这又怎么了?”路小雨笑道:“我想尼采若是愿到我这边来,不妨带上他的美酒,咱们共饮一杯,岂不很好?”白炳鳞哈哈大笑,甚是畅快。

往后的许多日子,他们就维系着这淡淡的友谊。白炳鳞偶尔会将自己的作品交由她看,并会小心翼翼的问起她的感受。路小雨多数时候只是微微而笑,却不置可否。她并不太喜欢白炳鳞作品中支离破碎的空虚迷惘,但碍于朋友情面,却也不好直言不是,偶尔说起为何这么多人喜欢他的作品,还调笑道是那些人的小资情调作祟。

白炳鳞却是何等聪明之人,岂会瞧不出她眼中不以为然之意?他暗暗留心,开始从点滴改变自己,变得热情而向上,这种转变蔓延到他的笔端,由此写出了他文风最为奔放热烈的短篇佳作《致小雨》。这部作品文笔雅致,气象不俗,情感激越昂扬,字句优美典雅,流传甚广,其中许多情思缠绵的句子,甚至被许多热恋中的男女奉为圭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