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承和蒋琬相视苦笑一声,却对那出声的黑袍人眼中微微闪过了一丝怨怒。
“卫宁即将抵达河内,如今已近年底,想必卫宁也会赶在新年之前,返回安邑吧……也便是说,留给我等的时间,不足半个月了……还请诸位大人,莫要再犹豫太久!”蒋琬叹息了口气,挥挥手,沉声道。
“两位大人放心!”诸人皆齐声应道。
官渡以北,靠近黄河的彼岸附近,一处山林里,浓浓的篝火燃烧起来,一个人影疲惫无比的背靠在一块大石前,还能看到他高大的身材,在那火焰的舞动下,若隐若现。
头上的束金冠早已经不知道掉落了哪去,只是一根麻绳随意的捆缚在脑后,浑身的金甲也早已经残破不堪,衣襟变得乌黑的血渍几乎盖满了整个甲胄。一身污泥肮脏不已,便仿佛一个逃难的民夫。
那满脸胡渣密布,双目无神,颓丧无比,若被人瞧见,定当认为他会是个山林里跑出来的野人,也唯有插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的那柄方天画戟,才能看出他的身份。
昔日的虎雄,温侯吕布,已经走到了如此山穷水尽。
那双无神的双眼,盯着篝火上烘烤的肉块,吕布此刻只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当初在五原上,纵马驰骋,与野狼搏杀,与蛮夷争斗的日子,那时候,一人一戟,也被追逐过,也被杀伤过,自己的武艺,便是在那段疯狂而血腥的日子中,从一次次生死磨砺出来。
但,毕竟那段日子,是吕布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记忆。除了厮杀,除了逃命,除了空旷的草原,便一无所有,没有别人的崇拜和畏惧,没有美酒和佳肴,没有美人和歌舞……
现在,自己似乎和当初好不了多少,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身边,只有忠诚的赤兔,和永远不离弃的画戟,即便是如此,当初神骏无比的马王,也因为逃路的疲惫和消耗,而瘦弱了大圈。
吕布想到了朝歌的那一场大战,当河东军起滔天战意的冲锋,近十万人,不要命的挥舞起兵甲,而自己方,却是在那股气势下,连抵挡的勇气都没有,潮水中杀来的敌军有昔日的老对手,典韦,也有河东名扬天下的赵云,太史慈,徐晃,吕布知道,就算自己可以胜过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但也绝对不会是他们一拥而上的对手。
是的,他可耻的逃了,甚至仗着赤兔马而一度让麾下武将当作了断后的死士,只孤身一人,一马。
他没有勇敢的选择战死,没有选择和麾下部曲一同抵挡对方。自从南下中原后,他已经失败了太多……多到让他这个战无不胜的人,都已经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命运,是否真的注定永远没有他吕布成功的时候。
妻儿,部曲,名声,勇气,都已经丢在了朝歌,那个炼狱的战场上。此刻的吕布,他只能不停的重复,他只是个走投无路的懦夫……
甚至,当他从朝歌疯狂逃窜的时候,杀败了几队追捕他的河东兵,却也为那几队兵马所伤,头上的金冠,残破的金甲,都是在逃亡的路上所损毁。
这在以前,几乎是不敢想象的,能够在乱军中笑傲纵横的绝世猛将,竟然会为几百个小卒所伤到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