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欣赏这样的北海。”
他握着杯子,声音低沉。
顿了顿,他摇了摇头,缓缓道:“不,我尊重这样的北海,纵然为敌,依旧无法让人有恶感。”
“你赢不了的。”
皇甫秋水看着李天澜,眼神清冷。
“我尊重他为北海做的一切。”
李天澜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他拿着酒杯,怔怔出神。
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他来北海,印象最深刻的并非是灵台山上名将部队与恶魔军团的舍生忘死,也不是面对浩劫时皇甫家族的从容,不是皇甫秋水的坚持倔强与自信,同样也不是七大家族无穷无尽的底蕴和即将到来的战斗。
他最大的触动,其实是登临秋水的时候,站在他身前的那一对情侣。
是那一句话。
向剑皇陛下保证。
仅这一句话,就是他心中的北海。
仅这一句话,王天纵就是北海王氏最出色的族长。
他尊重这一切,但却必须要摧毁这一切。
但让他有些无奈的是,即便是他会摧毁北海,他仍旧希望数百年后,他的李氏,他的东皇宫,会成为像今日北海王氏的样子。
那种根深蒂固的忠诚和信念,是他见到的最让人震撼的力量。
王天纵是当之无愧的族长,最好的族长。
也是他最强的敌人,甚至是唯一的敌人。
李天澜沉默的喝完了杯中的酒,眼神愈发冷静。
七大持剑家族,帝兵山
他做所的一切,都是为了将那个男人从至高无上的神坛上推下来。
天光锁灵台,只是第一步。
他握着酒杯,看着画楼山的方向,安静的仿佛变成了一道影子。
餐厅内各种各样的招牌菜不断的端上来,很快就铺满了整张桌子。
老板捧着一个巨大的木盒再次走了上来。
他将木盒放在了餐桌中央的地方,微笑道:“殿下没有胃口?”
李天澜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这里还有一道下酒菜,这是陈族送给您的礼物,希望殿下可以喜欢。”
李天澜挑了挑眉。
老板把木盒轻轻的掀开,他看着李天澜的表情,眼神里全无半点畏惧。
皇甫秋水猛然惊呼了一声,脸色微白。
李天澜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毫无准备,异常突兀,骤然目击的过程是如此的清晰,木盒
似乎很远,很模糊,一瞬间落在了他的视线里,变得清晰,所有的一切变成了清晰的意识,呈现在了脑海中。
木盒之中,赫然是一颗人头!
人头很干净,不带血迹,但却泛着灰青色,那一双死灰般的眼睛静静的睁着,看着李天澜,满眼幽幽。
李天澜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他的瞳孔收缩,看着面前的人头,沉默了很长时间。
人头与他静静的对视着。
这一瞬间,李天澜整个人似乎都发生了变化。
那不是杀意与剑气在涌动。
而是原本变得越来越虚幻的他仿佛一瞬间变得真实起来,真实的有些刺眼。
他默默的拿起了酒杯,给自己倒了杯酒。
然后拿过一个空杯子,又倒了一杯酒,放在了人头的前方。
“我小时候”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也不算小,八岁那年我很淘气的。那会我们家住在边境,荒山老林,呵,条件是很差的。那会条件艰苦,中洲给我们的物资往往放不了很长时间,米会发霉,水也会变质”
他低着头,看着桌上精美的散发着香味的菜肴:“那会的食物真的很难吃啊,变质的水熬发霉的米,熬出来的粥是黑色的,带着一种臭味”
他用力摇着头,声音有些凌乱,语无伦次:“不好吃,太难吃了,那个时候,在深山老林里,偶尔还是可以遇到一些猎物的,不过我们人多啊,就算是有猎物,每个人也分不到多少,那年营地里打了一头野猪,两百多斤,哈,爷爷把肉分了,每个人分了足足半斤的野猪肉,爷爷把猪肉磨碎了放在粥里,粥很难喝,肉却真香。我喝完了猪肉粥,在外面玩,那个时候,有个叫允儿的小姐姐在吃肉串,很小的那种肉串,我想吃,就去抢,姐姐还把我打了一顿,结果就被他父亲发现了,嗯,那是虎叔”
“虎叔打了小姐姐一巴掌,把剩下的几串小肉串都给我了,那天晚上我偷偷去他们家,正听到虎叔在哄他的女儿,他说距离我们营地不远的天南军营地里还有肉,改天去拿一些会来,让我们几个小家伙吃个够”
手指敲打着杯沿的声音中,李天澜的眼神有些恍惚:“那个时候我哪里懂得什么敌我残酷,我只知道天南军的营地里有肉吃,所以那天晚上我没练剑,自已一个人偷偷跑出了营地,想要去天南军的军营里找些吃的。”
“营地找到了,但偷自然是偷不到的,我还没接近营地,天南军的巡逻小队就把我按在了地上,他们抽我耳光,说着我听不懂的话骂我,有人想要用刺刀挑开我的肚子,把我挂在了树上”
“那个时候我吓死了,也不想吃肉了,只不过那次我真的要被他们杀了的时候,虎叔出现了,就他一个人,屠杀了六个巡逻小队,天神下凡一样。天南军派出了一个团的兵力追进了中洲,追了我们将近三十里,那个时候的天南军是有很多高手的,虎叔中了好几枪,全身都是血,但却一直保护我,那个时候他还对我笑,说想吃肉了不能自己来这,太危险,他会替我来拿我喜欢什么,他都会给我拿来。”
“我那会也傻啊,我说我喜欢允儿姐姐,哈,虎叔傻乎乎的,好像特别高兴,说长大了就把允儿姐姐嫁给我,他等着喝我们的喜酒。”
“啪”
破碎的声音中,酒杯被完全捏碎。
酒水流淌出来。
李天澜重新拿过一个杯子,倒满了白酒,他的手臂微微颤抖。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天南军时常入侵边境,营地里的人忙着战斗,人越来越少,很多疼我的叔叔伯伯都死了,虎叔也在一次战斗中失踪,我十二岁的时候,已经十六岁的允儿姐姐也死了,她遭遇了天南军的侮辱,甚至被刺刀挑开了肚皮”
“我一直觉得虎叔也死了,直到我再一次看到他的时候。”
他看着皇甫秋水,眼神中满是异样的平静:“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皇甫秋水脸色愈发苍白,这一刻的李天澜,身上散发着的除了危险,还是危险。
李天澜低头看着面前的人头。
他将杯子里的酒水一饮而尽,伸出手,将那颗头颅捧了起来。
他俯下身,轻轻亲吻了下头颅冰凉的额头,喃喃自语道:“虎叔你在这里啊”
近乎窒息的气氛中,李天澜捧着人头看着餐厅的老板,轻声道:“替我谢谢陈族的礼物”
他顿了顿,摇摇头:“不,我亲自去谢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