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事,三三,两两,蓝蓝,停在我幽幽心上...”
“你说情到深处人怎能不孤独,爱到浓时就牵肠挂肚...”
“我的行李,孤孤,单单,散散,惹惆怅...”
“离人放逐到边界,仿佛走入第五个季节,昼夜乱了和谐,潮泛任性涨退,字典里没春天...”
“离人挥霍着眼泪,回避还在眼前的离别...”
“你不敢想明白,我不肯说再见,有人说一次告别天上就会有颗星,又熄灭...”
......
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直至无声。
一只冰凉细嫩的手掌从他肩膀上绕过来,无声的抹掉了他眼睛里的模糊。
王天纵握住那只手掌,即便是在用力,但他的力量却依旧无比虚浮。
“我回来了。”
他低声道。
夏至嗯了一声,没有动。
王天纵缓缓转头,视线中,那是一张满是泪水的脸庞,梨花带雨,倾国倾城。
王天纵痴痴的看着。
这是她最美的模样,看了一辈子,都不曾厌倦。
“抱歉...”
他突然笑了笑,有些苦涩:“还是没能杀了他。”
他扫平了天都炼狱在东欧绝大多数的精锐,横扫了整个黑暗世界最巅峰的高手,真正重创了神。
但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还是没能杀了他,给夏至一个交代。
“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
夏至擦了擦眼泪,柔声道。
“其实是有机会的,只是我不敢赌...”
王天纵自嘲的笑了笑:“十三重楼...”
“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至的声音有些颤抖,东欧那一夜至今已经过去了三天,三天的时间里,她始终都没有合过眼,摩尔曼斯的那最后一剑辉煌的可以说是永恒,但只有夏至才明白王天纵在那一剑中受到了什么样的伤害,她很了解自己的男人,但凡有一点可能,神都不会活着,但如今神没死,这已经说明当时的情况就很糟糕了。
“十三重楼...”
夏至自语了一句。
“那个剑阵很复杂,给我些时间研究一下,也能创造一个跟十三重楼不相上下的剑阵,同源的剑气却有着不同的作用,是激活,也是锁定...”
王天纵仔细的回忆着,他的一头白发在风中微微摇曳:“那可以说是用剑意模拟天地,十三重楼激活了那一剑,同时锁定了摩尔曼斯,所以那一剑是躲不开的,只能硬接。”
“仅此而已吗?”
夏至怔怔的看着王天纵的白发:“如果仅仅是这样,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王天纵沉默了一会。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艰难,也有些无奈:“还有融合。剑气融合。”
他苦笑起来:“我与轮回宫主对的那一剑只是开始,那一剑确实很强,让我用掉了永生,可当时那一剑的剑气并没有消散,所以...”
“融合...”
夏至的声音明显的颤抖起来。
“是的。”
王天纵点了点头:“十三重楼的剑气已经跟我的剑气融合到了一起。”
他的嘴角抽动了下,缓缓道:“这三天来,我所有的努力都已经完全失败,我没有办法压制十三重楼的剑气,那道剑气已经在我的体内扎根,我还能出手,但我使用多少力量,我体内那道剑气就会给我造成多少伤害,短时间内,我很难找到解决的办法。”
“所以李狂徒不能死,我也杀不了。我能杀暴君,暴君不足为虑。我杀李狂徒,枫亭肯定会出手,有体内这道剑意牵制,枫亭拼命的话,我未必是他的对手,就算我还能赢,李狂徒一死,李氏疯狂报复,族内内忧外患,呵...”
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无数的血线在他身上崩裂,鲜血顺着他的衣服流淌出来。
“还是输了啊...”
王天纵喃喃自语着:“我败了。”
东欧乱局,他拿到了想要的利益,突破成为了天骄。
但他没有胜利。
不胜,就是失败。
“我已经派人准备了你养伤需要的东西。”
夏至脸色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王天纵身上一滴滴的鲜血如同刀子一样在切割着他的心脏:“天纵,最好的结果是什么?”
“很难有最好的结果。”
王天纵犹豫了下:“也许我会恢复,还能维持现在的境界,但会留下瑕疵,能算天骄,但状态有缺...”
“最坏的结果呢?”
夏至用力抓着王天纵的衣袖。
“最坏的结果...”
王天纵笑了笑:“那就是陨落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极为平静,没有半点的不甘或者遗憾。
“其实我想过的...”
王天纵吃力的站了起来,抓住夏至的手掌:“干脆暂时先不回来了,先在外面养伤...”
他凝视着夏至的脸庞:“还是忍不住啊,总想着回来,在看你一眼...”
“没事的。”
夏至轻声道,她的语气不在颤抖,整个人似乎完全镇定下来:“你安心养伤,家里还有我。”
“圣宵留在东欧跟雪国谈判。”
王天纵轻声道:“雪国反抗余地不大,再过几日,应该会有明确的消息传过来,雪国今后的黑暗世界,是属于北海王氏的。但局面并不算太好,唯一的好消息,是黑暗世界大部分的势力对我们已经没有多少威胁,但我养伤的消息对外要保密,一定要保密。”
夏至嗯了一声,极为柔顺。
王天纵脚步虚浮的向前走着,轻声道:“我的问题,短时间怕是解决不了,我养伤的这段时间,族内所有事物暂时全部交给帝江来处理,你给多把把关。”
“帝江?”
夏至有些愕然,下意识的问道:“为什么不是逍遥?”
“让逍遥去东欧坐镇吧。”
王天纵平静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寒意。
夏至的脸色变幻不定。
北海王氏在王天纵的意志沉默的时候,暂时年轻的王圣宵不能接替族长职务没有什么问题,但作为王天纵的亲弟弟,王逍遥竟然被打发去了东欧,帝江一跃而上,这其中的问题就太多了。
帝江与王逍遥都是最顶尖的半步无敌境高手,也就是无敌级的战斗力,实力上没什么差别,都快要突破无敌境,这种时候,让王逍遥去东欧,帝江留下,这几乎是清晰的向外界传达了王天纵对王逍遥的不信任。
“逍遥他...”
夏至小心翼翼的问道:“到底做了什么?”
“别多想。”
王天纵轻声道:“没事。”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有些对不住你...年轻时就说带你去旅行,一直到现在...呵...今后几年,怕也是没有时间了...”
“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些事情的啊。”
夏至用力咬了咬嘴唇,轻声道:“只要你好,我就很好,所以你必须好起来,知不知道?”
“当然。”
王天纵笑着点了点头,又咳出了一口鲜血。
在永生药剂的支撑下,他的生机依旧稳定,但十三重楼的剑气却始终无比残酷的折磨着他的身体和意志,这让他看上去显得越来越虚弱。
两人不曾选择去山顶,而是在接近山顶的位置转向,最终进入了帝兵山最为神秘的五号实验室。
实验室位于地下,地面上的两扇门已经打开,黝黑的通道带着灯光蔓延过去,不知道有多远。
这就是王天纵要养伤的地方。
王天纵静静的看着眼前的通道,沉默了很长时间。
东欧乱局,整个黑暗世界都在凋零,燃火,惊雷,半步无敌,无敌境,巅峰无敌,甚至天骄...
绝对的混乱与辉煌过后,所有的一切都将沉寂。
他也将在这条通道中沉寂,不知多久,甚至不知道会不会在出来。
王天纵转头看着视线中的帝兵山。
晨曦逐渐亮了起来。
遥远的深海中升起了朝阳,阳光刺破云层,天际一片绚烂。
“新时代啊...”
他感受着温暖的阳光,喃喃自语。
“不管什么时代,都是属于北海的时代。”
夏至轻声道,语气无比坚决。
王天纵转头看着妻子,他轻轻俯身,在她的脸庞上亲了一下,轻声道:“等我。”
似乎是在害怕着什么,他看着夏至的眼睛,认真道:“等我。”
“能等的。”
夏至笑了起来,泪水与笑容同时出现在她脸上:“只是不要太久,千万不要太久。”
王天纵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妻子的头发,转身走进了漫长而幽深的通道。
夏至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
时间的洪流从过去冲刷到今日,她看着自己深爱着的丈夫,往昔的一幕幕带着过往所有的感受涌现出来。
有欢笑,有幸福,有感动。
心满意足了,知足常乐了。
在他身边,夏至感受到最多的,便是沉默与安稳。
有他在的北海王氏,感受的最多的,也是沉默与安稳。
也许是他一直以来背负着的东西都太过沉重,所以夏至一直都不曾在他身上看到丝毫的得意与骄狂。
人生不得意。
她偶尔能从他身上感受到的,只有小心翼翼。
北海的强势,北海的霸道,剑皇的剑光横扫一切。
所有的东西,都是建立在小心翼翼的基础上。
他就像是北海王氏的神明,庇护着一切,阻挡着所有来自外界的威胁,北海二十多年,无论是否回到了巅峰,但这段不长可也绝不算短暂的时光里,整个北海王氏都像是在做着一场悠然自得的美梦。
那个傻子一样的男人从来不曾多说什么,他将无数的事情生生扛在自己的肩膀上,哭着累着沉默着,小心翼翼的。
夏至也一度沉浸在这种美梦中。
但所有的美好,都是幻梦,终成泡影。
王天纵的身影消失在通道里,夏至看着他消失前那一瞬间的身影。
他终于弯下了腰,一头白发,身形佝偻。
夏至站在那,泪如泉涌。
梦醒了。
今后整个北海王氏,都将面对那些曾经被他一人扛起来的残酷与真实。
夏至不知道这个时间会是多久,甚至不知道这样的时间是该长一些,还是该短一些。
她不敢去想明天。
而他仍旧坚持着,不肯说再见。
五号实验室的大门逐渐合拢。
夏至深深呼吸,挺直了身体。
阳光跃入高天。
夏至抬起头,看着新时代的天空。
极致的冰冷随着风吹过来,烈日高悬,整个世界都是黯淡无光。
这就是新的时代。
是无光的世界。
是无梦的人间。
(第四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