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哨杂乱的布匹上印着一个有如翅膀羽毛的印记,因其独具匠心和格调的样式,V和E两字母并列组合而成的图案被罗兰牢记,那曾是男孩的向往,此刻则是——
“他恢复意识了!立即报告布伦希尔少校!”
没听过的女xìng声音说着听不懂的语言,转身离开的背影和伏案疾书写着什么的身形都有着女xìng柔和的身体轮廓线条,更令人惊异的是她们都有着树叶般尖细又灵活的耳朵。
【jīng灵】——这个被多数智慧种唾弃鄙夷,到最近已经显现遗忘迹象的种族第一次以不做任何遮掩伪装的真实姿态出现在罗兰面前,若是平rì里那个阳光开朗的男孩,恐怕无法抵御好奇心开始问这问那了。
“……啊啊。”
龟裂苍白的嘴唇从身体里挤出声音,蚊鸣般的发声之中没有分毫获救的喜悦,越是清醒,记忆活xìng化的程度也越快,不容抵抗、不许逃避的可怕图像、声音随着记忆回路的激活展现在脑海中。
V.E公司、jīng灵、车队、战斗、地下室、黑sè晶体、微笑、光芒……
各种各样的情报逆流过来,脑袋里的混沌形成团块,最终描绘出修女带血的面孔和燃烧的梁柱下一支伸向自己求援的细嫩手臂,缠在女孩腕上的橘黄花瓣正随风摇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终于回想起经历怎样的事态之后,男孩悲恸的尖叫撕裂了大气。抬起双手用力抱紧快要裂开的脑袋,血丝密布的眼睛大睁着,什么也流不出来。
村庄、家人、朋友、长辈,甚至连栖身之所也全部被毁掉的事实,在野兽般的惨绝叫声中,被罗兰认知了。
“那之后,他就完全陷入沉默了。”
卫生员迪特琳德.凯瑟琳(Dietlind. Keyserling)二级士官吐出一股凝重的呼吸,撩开了帐篷入口的布帘。难辨的表情隐隐透出乏力和无奈。
志在学习医术挽救生命、解除病痛,结果却投身军旅的她似乎对收容罗兰的做法持有非议,以至面对肩扛两杠一星肩章的布伦希尔时也毫不隐瞒这种态度。
【真是位正直的医生。】
心中做出说不清成分的评语,布伦希尔的视线滑向采光稍显不足的帐篷内侧,然后停下了动作。
“说是活着的人类,恐怕很难相信吧,那副茫茫然的样子和死尸只差一口气。【没有求生意志】的活人偶。”
凯瑟琳卫生员长长呼出一口气,大步走向角落yīn影里蜷成一团动也不动的男孩。重新将颓丧如废人一般的男孩抱起放到医疗折叠床上,为两眼无神只是看着前方罗兰盖好毯子,朝帐篷门口的布伦希尔摇摇头。
“没用的,少校。这孩子封闭了心灵,就算你对他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会回应,也不会反抗。只是自暴自弃的不吃不喝,让自己不断衰弱,一不留神就会像刚才那样缩到角落里。对这种jīng神层面的伤害,靠我们的能力暂时还无法可想。”
接受过应对新兵心理障碍、炮弹恐惧症和jīng神危机处置训导的卫生员做出爱莫能助的样子,行过军礼后退了出去。
【或许让这孩子就此死掉才比较正确。】
年轻军医从身边擦过的瞬间,带刺的只言片语如幻听般流进了布伦希尔耳朵里,对救死扶伤的军医说出这般话语感到惊愕,联想到人类和jīng灵之间的险恶关系,布伦希尔又感到有些索然和释怀。
俘虏,或许连俘虏都算不上。从战场上捡来的人类小孩在眼前晃来晃去只会让身为军队成员的jīng灵们感到烦躁而已。尽管这支jīng锐核心部队的jīng灵们并非纯血主义者组成的价值观偏激者队伍,但不乏亲属朋友直接或间接死于人类的不幸经历者,那位军医恐怕已经听见什么也说不定。
“死……解脱吗?”
布伦希尔低喃出怅然,自杀者常会挂在嘴边的词汇自刚强女jīng灵之口发出后,莫名带有一股忿怒的气息混杂其中,然后,那股不明缘由的怒气愈演愈烈。
“哪有那么轻松的事情。嚷嚷着【活不下去了】就任xìng的死掉,这太蠢了。”
布伦希尔知道,亦很了解生活的艰辛与生存的艰难。
在全村困守尼福尔海姆山谷中最艰难的rì子里,体力不支者冻饿而死的尸体从眼前抬过的惨状,缺乏医疗设施,双亲因病过世时世界崩溃的感触,遭受危险种围攻频临死亡的体验——她同样经历过看不见希望的绝望黑暗,好几次险些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但布伦希尔还是撑了过来。
不管这是不是以坚强的自己要求弱者的傲慢,生存本来就不是轻松的事情,连走出黑暗的勇气都没有的话——
“你这样还算是李拿度.达尔克的儿子吗?”
怜悯又愤怒的人类语言和试图抚慰的手递了出去,手背猛的传来阵阵剧痛。
“杀.人.凶.手。”
咬住手掌的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稚嫩的童音染满漆黑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