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炮长的声音紧跟着管控中心主任后面涌入,帕西法尔挺起身子,重新凝视光学界面中不断向地面延伸的烟雾线条,那条查理曼战舰已经下降至距离地面7500公尺的高度。这个高度上依然是生物难以存活的禁区,再过不久,她便会开始减速,减弱惯性的影响,设法在进入极限高度前调整航向或是空投突击队吧。
可惜,她没那个机会了。
用力向着天空挥下手,帕西法尔叫到:
“让mds机群退后,全舰队主炮三连射!!”
无视副舰长投来的惊讶视线,帕西法尔死死盯着依旧持续向地面延伸的烟柱,仿佛那就是他的一切。舰桥内的复诵与传令、响彻全舰的炮击前警报、界面中代表我方机体的移动——全部和他没有关系一般。
电铃声停了下来,船员全数就位,枪炮长因为紧张和亢奋略微有点走样的声音响彻隆德.贝尔号。
“发射准备……射击(feuer)!!!”
一瞬间,整条战舰颤抖起来,极速膨胀开的闪光、热量、气压撼动着舰桥,就连防眩强化玻璃也难以减弱的强光照亮了隆德.贝尔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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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觉下方舰队的奇妙行为时,罗兰心中就涌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同伴们“他们逃走了!”、“这下我们赢定了”的欢呼也不能让他减弱分毫不安。而侦听到敌舰群开炮音(释放烟雾不光遮蔽了敌人的视线,也遮蔽了自己的视线,此时唯一能获取外界情报的渠道只剩下听音器和无线电台)时,一连串乍看无厘头的动作在他脑内勾勒出一副谋略蓝图,也让他理解了那些动作的真意。
烟雾遮蔽视线前,执行炮台防空任务的敌军浮空分舰队不是如奋进号乘员们所想的那样是“撤退”,而是“主动后退”。其目的是为了获取主炮对空射击的角度。
舰炮口径越大,俯仰角范围也越小。其原因是液压俯仰机构负担过大,且仰角太高,火炮后座行程又太长的话,开炮时炮闩会直接撞上炮塔地板。即使是155㎜高平两用炮,最大仰角也被限定在75度。对大于此角度进行俯冲攻击的空中武器,一律交给防空导弹和仰角足够的中小口径高炮去处理。
正是考虑到这种特性,罗兰才会选择高抛物线弹道,以近90度俯冲而下。目的就是为了争取时间,在对方重新展开部署前封杀浮空舰队和地面高炮的火力。唯一有威胁的防空导弹则交给独角兽搭载的电子干扰装置来应付。
他也不是没考虑过对方会通过主动后退来获得足够的仰角,但在罗兰的设想里,采取这个动作是在奋进号刚进入俯冲轨道,或者是在奋进号采取减速后进行的。
眼下这个时间点不能算是最糟——比如说减速完成打开舱门释放突击队的那一刻——可绝对是能让罗兰感到最不舒服的时间点。奋进号被自己释放的烟雾蒙住了双眼,又失去了火箭来提供额外推力改变惯性飞行的轨道,此时张开障壁利用空气阻力进行减速又太早。用个形象的比喻,就是一个蒙着眼睛的人被绳子牵着朝敌人的枪口上去撞。
这绝不是偶然。
战场上固然存在大量偶发意外,但很多时候,战术上的偶然不过是战略上必然的余光碎片。
那个舰队指挥官看穿了这边的战术意图,选择了一个最佳时间点来实施他的战术布局,就在整个作战马上要进入佳境之际,打乱整个作战的节奏,然后将局势导入他所设定好的剧本之中。就像魔术师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从帽子里变出兔子或鸽子一样,在战场上秀了一把精彩的魔术。
“那个舰队指挥官……到底是什么人?”
罗兰情不自禁的呢喃着,炮弹接二连三爆开,奋进号犹如置身暴风眼中的一片树叶,绝望和逆境的狂风裹挟着铁与火的暴雨一起吹向毫无抵抗能力的小船。
置身这个风暴中心的少年瞪大眼睛仔细收集着各处反馈过来的数据,每一个细小的信息都吸纳入大脑,通过整合分析,一点点勾勒出状况的轮廓。
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被人摆了一道,身陷逆境之中,脑袋非但格外清晰,内心深处还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罗兰绝非好战嗜战之人,此刻他却扬起了嘴角。
“伤脑筋……要是连这种程度的危机都跨不过去,我要怎么才能追上那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