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选择,能够期待的未来才是未来。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正因为能够规划一年后、十年后的未来,能够憧憬“能够发生好事的未来”,人们才能无忧无虑的迎接明天。
但在李林看来,那纯粹是因为寿命和眼光受到限制,故而只能如此。
可以选择,可以期待,然后呢?然后是什么?比今天更好的明天?
绝不可能。
未来是极为残酷之物。
因为未知且混沌不明,因而可以随意想象和描绘,就如同神殿里的雕塑,因为不会说话也不会动,所以可以任由人们将自己的想象和祈愿寄托其上。可雕像终究只是雕像,不会因为祈愿的多寡而显现神迹来回应人们的祈愿。未来也是一样。
所谓“美好的未来”,终究只是人类为了逃避绝望和现实所塑造出来的虚假想象而已,但凡有足够的智慧和寿命,仔细研究漫长的历史后,便能够得出结论,所谓的未来,本来就是、也只会是“一成不变的未来”。
另一个世界里,人类同样能选择和创造自己的未来,甚至能出入宇宙,在一无所有的真空中建造生活圈,让垂死的大地再次复活。然而人类的本质并未因此发生变化,人类依旧是人类,不想改变也不会改变。
曾经有人说过,所有事物其实都是源自于人类的善意。
会建立政府,会设立制度,都是想要维持多数人的生活;想要改造自然,发掘资源,创造发明,经济贸易都是为了让人们生活的更好;企图出人头地,改善家人的生活,同样也是善意;
或许真是这样也说不定。
可就是这样抱有善意的人类,一样会杀死别人,会破坏自己居住的行星,甚至试图让已死的母星再次复活,好充当自己的后花园。
这就是人类本性,宣扬讴歌着平等、自由、博爱、正义、高洁,所行所为却是压迫、歧视、偏见、邪恶、低劣。以理性自居,却厌恶秩序,反对极端,偏偏却以更极端来对抗。
也有人试图劝导和引导人类从走出混沌和困境,世纪前展现神迹的圣人和救世主,公元前著书立说的哲人,从“存在即合理”、“我思故我在”到“神已死”无数次尝试和努力,却没有一次改变人类的本质。
言语只不过是言语,被视为神圣不可侵犯的法律也可以随着需要而被随意注解甚至扭曲。区区道德说教和哲学辩论更是不可能真正撼动人心,即便会在一段时间内造成震撼,给社会投下一丝波澜,但波澜终会平息,那些劝导和思考总有一天会被弃之不理。一切重新回到原点,没有任何改变。
既然不管怎么做,终究只是“不会改变的未来”。那么,与其让人类随心所欲的折腾世界和自身,最后搞到不可收拾。以“新秩序”加以约束和管理,从一开始就以“世界的永续存在”为唯一的最优先目标,在此基础上尽可能确保包括各智慧种在内的生态圈的存续这样明显要合理的多。
至于自由、尊严、选择权什么的……有位救世主确实说过“人不能只靠面包活着”。可没有面包,没有食物,人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法律、尊严、道德、伦理、权力这些都是建立在确保生存权之上的奢侈品。任何脱离生存这个大前提之下讨论什么平等、自由、博爱之类的论述都是不切实际的空谈,不要说死人不会奢求什么,整个种群灭亡、文明崩坏之后,还会剩下什么呢?
人死之后不会上天堂,也不会下地狱,只是变成灰,消失得无影无踪。种群也是一样。
如果真的想要实现“为了所有人”这个大命题,那么考虑的不应该是满足几亿乃至几十亿的私欲,而是应该抹消差别,将“所有人”视为一个整体来加以管理和控制,在“确保整体”的基础上进行筛查和管理,从而最大限度的延长整个种群的存续。
“罗兰和密涅瓦或许会辩解‘因为绝望而放弃追求任何可能性才是大错特错’,但我想说的是‘只看到眼前的可能性,却偏离了最基本的目标,这才是大错特错’。”
接过重新续杯的威士忌,李林继续用近乎冷笑的笑容说到:
“说实在的,两种说法其实都对,都有各自的道理,但会认同我这边的应该寥寥无几。毕竟没人能接受和容忍消除所有人的差异,失去独一无二的个性。我也不奢求通过辩论和劝说来增加认同,因为这根本是徒劳无功。既然他们没有勇气,也不想改变,那么事情就不能由着他们胡搞。”
“诚如所言。”
尼德霍格欠了欠身,琥珀色瞳孔中悦动着愉悦的光芒。
这一刻正是尼德霍格期待已久的,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徒认清自己的斤两,知晓必要的分寸,然后拜服于眼前这位大人。这种彻底的碾压感和愉悦,是喝再好的酒,吃再好的甜点都无法品尝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