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德霍格欠了欠身,为皇帝献上致敬。
“在全面总体战的威胁下,诸国也不得不谨慎从事。”
“谨慎?”
皇帝的笑容依然洋溢着美与理性,但不知为何,或许是语气,或许是气氛,那一句反问中散发出微妙的轻蔑。
“真要谨慎的话,他们就不会接触罗兰了。这帮家伙不过是在盘算着倾斜向哪一边更有利,向哪一边做人情能获得更多回报罢了。”
如果要说罗兰和李林之间的决定性差异,恐怕不是力量、智慧、谋略这种粗浅层面上的比较,而是更加根源上的从精神最深处对人性的肯定与否定。
罗兰相信的可能性,其本质乃是相信人类的善意,一切行为皆源自人类的善意,也就是性善论。李林的行动和思考判断基准则是性恶论,人性本恶,所有一切行动均源自私心、利己、算计,所谓善,不过是用来掩盖本性的伪装和维持社会秩序结构的一种措施。
善与恶。
两种特性同时存在与人心之中,人们有时会行善,有时亦会行恶。纯粹的善和绝对的恶并不存在,硬要说性善论和性恶论哪一种是绝对正确的参照标准和思考原点,多少有些偏激,甚至是愤世嫉俗。但是在政治这一领域,其伦理和道德的基准原本就异于普罗大众的认知,在出卖和被出卖如同家常便饭,算计和被算计仿佛呼吸般自然的政治世界里,倾向性恶论和现实主义才是比较正确的做法。
国家大事乃是生死大事,容不得任何私情和冲动,与帝国的交涉,构筑未来几十年的和平的共同会议更是如此。
诸国不喜欢帝国,或者说畏惧且敌视着帝国。但是在新秩序已经建立起来,逐步走上正轨的当下,也没有人敢轻言废弃新秩序。围绕着新秩序展开的利益纠葛早已超出国际秩序的层次,这个系统早已渗透到方方面面,和成千上万人的生活息息相关,不要说破坏和废弃,就是有一点损伤都会带给整个世界巨大的震荡。
政治、经济、军事、技术各种系统相互交错勾连,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罗兰试图开启新技术发展的大门,最先冲击的必然是技术和经济领域。通过出口各种工业品、技术专利,然后以此为基础使得帝国马克成为国际贸易结算货币,诸国国库与银行里都有大量的帝国马克储备。如果“脱离帝国的技术体系”得以发展,并形成潮流,也就意味着充当帝国马克定价锚的工业品开始贬值,帝国马克立即就会重挫,不光是帝国,诸国的财富也会大幅缩水,接下来就是波及整个世界的经济危机大爆发。企业倒闭、工人失业、物价飞涨、社会动荡……
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各种动乱、内战、转移国内危机的战争也完全能够预期。
“过去旧查理曼王国为了避开战后的财政破产,放弃了与亚尔夫海姆进行和平谈判,结果最终整个国家彻底灭亡。如今各国的心态也是一样的。新技术虽有美好到让他们心动的前景,但和可能引发的危机相比,他们情愿做出保守的选择。不过让这个新技术就此消失也不符合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选择等待,等着看情势发展变化,看能不能保障利益的同时,稍微给共和国做个人情,稍稍拉他们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