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下车,国家安全少尉先生。”
小步快跑到副驾驶一侧的边防军上士朝车内敬了个军礼,看到蓝色大檐帽,年轻的上士眼角抽搐了一下。
“好的,上士。”
大概是见惯了这样的反应,少尉露出了一丝和善的微笑,将搁在大腿上的冲锋枪摆到车门旁,打开车门下了车。
眼前是一个标准的边防军岗哨,两个机枪掩体,一个巡逻班,两个用木头和铁丝网捆扎成的路障,一个刷成边防军绿色的木制岗亭。
说起来很有意思,理论上来讲,公国边防军在行政管理上只接受奥克拉纳下属的“边防和内务总局”领导,并不受陆军节制,军帽也是独有的草绿色。但这支部队并不是军事意义上的野战部队,只是很常规的边境巡逻和守卫部队而已,装备以轻武器为主,接受的训练和担负的任务内容也多以边境警戒和打击走私、偷渡为主,反间防谍只是他们的副业。
说起来是同一个部门下属的两个系统,但实际上由于权限的差异,草绿色大檐帽遇上蓝帽子总是矮一头。眼前这位边防军上士敢拦下这两卡车,在看见里面坐着个蓝帽子还敢让对方下车出示身份证件,已经是相当有勇气的表现,以至于少尉对这位勇敢的上士产生了一丝兴趣。
但些许兴趣和好感在他下车后很快就消失了。
“上士……”
他停顿了一下,咬着没点着的香烟朝不远处撇了撇嘴。
“那是怎么回事。”
几根木棍草草捆扎成一个绞刑架,一具被绞死的尸体迎风晃动,苍老的面容满是痛苦和绝望。
绞刑架和公开处刑在战争时期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逃兵、间谍、破坏份子、战俘……全都有可能被挂在某个地方。一般来说,后方的绞刑架经常挂间谍、逃兵、无政府主义者,前线的绞刑架上挂的最多的是使用冲锋枪、霰弹枪、火焰喷射器的士兵,偶尔还有个把喜欢晚上摸到敌军堑壕边沿砸手榴弹的突击掷弹兵。
一个穿军装的老头,被绞死在边防军岗哨边上,这还真是不常见。
“每天看着死人可不是什么好风景。换成是我的话,绝不会让绞刑架出现在一百公尺以内。”
“别提了,少尉先生。”
机灵的上士掏出火柴,为少尉点着了烟,一脸的忿忿不平。
“宪兵下的手。明明是征兵处弄错了姓名,本来应该征召一个叫波布钦斯基的十八岁小伙子,结果弄文书工作的官僚看错了字母,征召了一个叫多布钦斯基的六十岁老头(公国使用的是西里尔字母,'Д'和'Л'之间的差异只有下面一撇,粗心或书写、印刷出问题的话确实很容易弄错)。好在新兵训练营的营长是个好人,弄清楚事情后就让老头回家了。但老头走的时候忘了带军官给的情况说明,身上又套着军装,于是我们先拦了下来,派人骑马去核实情况。这时候宪兵不知道从那听到了拦到逃兵的风声,于是就派了一个宪兵少校带着行刑队和填好的行刑判决书过来,把老头给吊死在那边示众了。五分钟后核实情况的人才回来。”
“上面不管这事儿?”
少尉整张脸皱了起来,不远处干瘪的尸体还在晃来晃去,挂在脖子上的木牌用红色油漆写着“我是一个可耻的逃兵”。
抓逃兵和执行战场纪律确实是宪兵的工作,在逃兵和开小差的越来越多时,用杀一儆百的手段来遏制逃兵很常见。其中碰上个把冤假错案也是常有的,而且战局越不利,滥杀和错杀就越多。
自从战事陷入僵持对峙以来,逃兵越来越多,除了各种公共场所、交通设施加强管制,交通线上的关卡很大程度上也兼职抓逃兵。碰上个把没有证件或是命令书的倒霉蛋,因为说不清楚状况吃苦头乃至丢掉小命的也是有的。再怎么说现在也是战时,平常会觉得“这样也可以?”的混账事在战时都是司空见惯,要是敢有意见,直接去宪兵队或是奥克拉纳的刑讯房里和行刑手探讨人生。
但这次不一样,先不说这本身就是冤案,宪兵居然敢抢落入奥克拉纳边防军手里的人,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执行绞刑。这已经不是什么执行战场纪律,压根就是对奥克拉纳示威了。
公国宪兵向来以残暴凶狠闻名,军队系统对其的厌恶程度也仅次于奥克拉纳,但宪兵几时吃了虎豹胆,敢来招惹奥克拉纳?还是说
“据说负责管理登记与核对的二等文官,是某个将军的儿子,所以”
上士很识趣的没有说下去,少尉也不再深究。
说到这里还弄不清楚这就是一桩为了掩盖过失,索性杀人灭口的“吃案”事件,那也未免太蠢了。
如今公国上下从政府机关到军队,全都弥漫着官僚主义气息,一个简单的行动可能要经历好几道手续,找一堆没有必要存在的部门盖章。一个因为被弄错名字而被错误征召的老头不过是庞大官僚机器为了维护自身那一堆乱七八糟利益的诸多牺牲品之一。面对这台硕大无朋的官僚主义怪兽,心狠手辣的奥克拉纳都不得不有所顾忌。
官僚集团的盘根错节是主要原因。几百年来贵族门阀的触手早已遍及各个角落,举国上下但凡重要部门皆有贵族子弟把持,一些完全不必要存在的部门里更是塞满了混吃等死的贵族。面对这样一个庞大又强势的利益集团,奥克拉纳当然不可能轻易出手。更不用说奥克拉纳内部本身也有相当数量的贵族军官及文职官僚,要奥克拉纳出手打击官僚集团,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当遇上这种事情的时候,奥克拉纳也只能保持沉默,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真是个倒霉的家伙。”
叹了口气,少尉吐掉快烧到嘴唇的烟卷,用力踩灭。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证件递给上士。
“保卫公共安全与秩序局第233独立内务营,鲍里斯.安德列耶维奇.沙布林少尉。”
上士低头翻了翻证件,瞥了一眼照片,又抬头看看沙布林少尉。
“我们接到命令,前往亚姆立札据点执行任务。”
接过递还过来的军人证,沙布林少尉掏出怀表,看看指针,有些不快的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