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唐很清楚并非是马扩刻意做作矫情,而是这个架子,现在他也必须端着。然而马扩既然肯与自己相见,并且也全然不似是将君臣纲常刻在骨子里,一旦撞见他这个谋反的叛逆罪臣无论萧唐又是否福泽黎民的士大夫臣子也不会顾忌自己的安危、恐怕立刻要如打了鸡血般痛斥甚乱常背君、欺君犯上的恶逆贼首。
毕竟马扩不但精通文墨,也是武举出身,出使金国时还曾与完颜阿骨打乃至女真诸多勋臣赏识器重,当然也绝非是那等满口纲纪伦常、诗书礼仪的腐儒书生,否则又怎会得那些各个莽直凶蛮,且聚合起来一并覆灭大辽的金朝开国君臣敬称他做也力麻立?然而昏君无道这种话,马扩或许会想,但是他决计不会主动从口中吐露出来,但马扩心里也应该知道如果转投至萧唐麾下,不再受那等君臣道统的理念羁绊,不但对于自己,更是对众多于宋廷治下恐怕生计再无奔头的黎民也更为有利。
而除了面色变化复杂的马扩之外,呼延庆这边与萧唐彼此见过礼后,也立刻往前面几员义军头领那边觑将过去,当他那目光停留在当中一人的身上后,不由得慨然说道:“从兄,当年我宗族兄弟相聚过后,恁于汝宁郡任都统制,小弟则转任至登州水军做得指挥使...彼此各司其职,相隔道路遥远,十余年不曾相会,如今却有机缘于此间相会,小弟也甚感慰藉。”
与数位弟兄先后先后翻身下马,上前见礼的呼延灼也瞧见自己就不曾相见的同宗族兄弟,也立刻迎上前去而感慨说道:“先前听探马报说贤弟与马扩义士一并率领勇健儿郎驱逐两处州府金虏,今番与我家哥哥前来,果然得以与贤弟重逢。愚兄本也不曾料想到,你我是在如今恁般处境下再会厮见。”
倘若是金国挥军侵宋之前的时节,呼延庆便再次与呼延灼这对同为宋朝开国名将呼延灼后世子裔,先前亦为国家官将的族兄弟重逢的情况下,他也保不准会当面翻脸直斥骂自己这个从兄辜负朝廷皇恩,投从造反贼人污了同宗呼延将门的声名。可是时至今日,时局又已发生了太多的剧变,呼延庆非但已然能深刻体察这个从兄何以投奔萧唐的情由与苦衷,如今他自己便动了归从聚义的心思。
此情此景,马扩略作踌躇,情知也只有请萧唐等一众义军头领入城详叙。州府衙署当中,也早有民壮伙夫置办酒食,杀羊宰猪,整理筵宴而铺开数十张桌席,管待得萧唐等一行人饮宴。
而萧唐与一众兄弟坦然入城,摆明了是要来与夺还两处州府的义勇兵马做意气之交,这也教以赵州赞皇五马山寨为主的几拨抗金义勇甚感提气振奋。除去萧唐、呼延灼、马扩、呼延庆等带头的首领人物,分别入座或是干脆就在府署外的空地搭起棚子席地而坐的双方头目从一开始彼此颔首示意,再打了开话匣子与就近的好汉攀谈,都是甘愿把一腔热血用在保家卫国、力抗外辱的热血男儿,大多人相互当然也是义气相投、聊得入巷。
过后不久,双方将佐儿郎便开始揎拳掳袖、勾肩搭背的彼此豪饮快语,笑闹声也是一层高过一层。而与萧唐同席而坐的马扩听得州府衙署外的笑语声浪一阵阵的传来入耳,也已很清楚麾下这数万儿郎与萧唐所部义军合流至一处,也已是大势所趋。
而席宴间萧唐与马扩倾心吐胆,两人各诉胸中为国安危、匡扶山河之念时,萧唐潜移默化的殷切奉劝时,也正有一句话似是直戳中了马扩的心底:“我与马相公相同之处,便是你我当初皆知金虏鸱张势大,必然危害中原江山社稷,可惜阉宦童贯独断专行,反累害得恁做了恶逆罪臣,我当然清楚马相公是身不由己,也只得含污忍垢的隐忍以求洗刷冤屈罪名.....然而有些事既然我等早觑出祸端,若仍是听之任之的与世沉浮,也终究挽回不了大局。君无道,也须怪不得我不守臣纲。而马相公仍执迷要为官家效死节,我对恁也仍是敬服。但我等兄弟聚义共做大事,彼此皆是坦怀相待、肝胆相照,也没有朝中那些蝇营狗苟,也不必受那等遭诬害冤屈却兀自须口口声声不负官家的腌臜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