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宋河东路一直到熙河路之间,往日大小厮杀不断的宋境边庭官道上急促的马蹄声络绎不绝,负责通传紧急军情的银牌快马驿卒往把守各处的宋军部曲传达军令,通传汴京已派出天使颁恩降诏,宋夏两国止戈息兵,东西路宋军诸部也准备开拨启程,返回所属军司辖下军州。
西宁州内外也全无往日森严萧杀的氛围,准备班师启程,临行前三军接受犒赏,营寨内诸部盘膝坐在芦席上的儿郎一眼望不到边际,他们大嚼着城内送来的炙猪烤羊,语笑喧哗、大吹大擂,开怀畅饮的欢声笑语愈发响亮,嬉笑怒骂声也是一浪高过一浪。
至于款待各部宋军将帅的去处也有军健搭起了席棚,满满当当的摆着二三十桌。萧唐并着心腹兄弟,靖难军算作嫡系的下属,与姚平仲、吴玠、刘锜、翟氏兄弟等一同浴血奋战的西军将士,还有关胜、呼延灼、李孝忠等别部将官、边地豪士一并入座,先是把碗朝天,敬朱定国、王文斌等战死沙场的大宋军将,军中伙夫也将以烧烤荤食为主的肴馔铺了一桌,群豪举碗痛饮,也愈发热闹起来。
至于媪相童贯,他先是在西宁州面见过夏廷派来的使臣,似是还有些拉拢边境内外生熟羌的勾当要做,战后与请降的夏国交涉商榷,这般事童贯本就做得得心应手,何况也是不经征战凶险也能领功扬名的美差,他也早率领一众亲随前往兰州去了。
既然已经公然对立,童贯现在一时还没有构陷萧唐的机会,也是而只留了刘延庆等唯他马首是瞻的将官留于西宁州,似乎眼下也没心思再与萧唐做假意周旋。
城中又有伙夫挑来一坛坛酒,未过多久,各部畅怀痛饮的将士揎臂掳袖,并粗气豪声的耍笑拼酒,很快喝到了酣处而人人忘形,西军诸部、靖难军、汝宁郡、河东隰州与甘陇豪勇等诸部儿郎并肩作战,一起经历过几番生死,如今也都似手足兄弟一般。刘延庆等听命于童贯的将领倒也很识趣,似乎也是为了避嫌,并未同来欢饮而讨野火吃。至于萧唐更是与一干西军中能征善战的猛将结下了过命的交情,如今也只差斩鸡头、烧黄纸的去拜把子,彼此同气连枝,相互也都肯以性命相托。
这边姚平仲与牛皋刚痛饮了一碗,却听不远处自己麾下的关西儿郎又一扯起嗓子,吼起那顿挫宏壮,与后世信天游极为相似的民谣曲调来。本来萧唐与一众将官把眼望去,听得正入巷时,长声嚎唱的那个军汉音调一转,也是他喝昏了头,当着西军诸部相公的面民歌曲调之中竟有带出许多荤段子来。
本来西军诸部军卒剽悍粗犷,还是这般犒劳三军的场合,各部将官也不至锱铢必较的管束麾下军卒循规守矩,可是听自己麾下那军汉越唱越不像话,姚平仲也是又气又笑,他立刻起身对那军汉喝道:“胡老六,你这厮鬼嚎个甚么,全然不识体面!萧节帅、刘经略在此,竟也敢如此犯上,再不闭了鸟嘴,老子亲自过去割了你的舌头!”
那唤作胡老六的络腮胡子大汉,好歹还没醉到连自己军中上官都不识得,他听姚平仲笑骂,也知在萧唐、刘法等人面前忒过孟浪了些,便踉跄了两步,又向萧唐这边告罪道:“小的莽撞,冒犯了几位相公,万望恕罪!小的也知萧节帅是会编好曲儿的妙人,俺这酸曲山歌如何上得席面?却是小的多灌了几口黄汤,直污了萧节帅的耳,只求恁宽宥。”
其实萧唐听那胡老六高唱的陕北民调开阔回荡、旋律奔放,倒也十分入耳,此时他也是酒意上涌、豪情满臆,便笑道:“军中健儿性直无妨,那民间俚语传唱,倒也别有一番风情。都说往而不来非礼也,既然有人高唱,我便也献一番丑,权当为军中将士助助酒兴。”
萧唐名下金风玉露楼所传出的曲目,虽然不符宋时曲调风流蕴藉的格范,可是流传至今就也已算是名扬四海。只是在场众将随着萧唐历经大小战阵,也都忘却了他在大宋也是以艺苑专精而闻名的人物,是以待萧唐说罢,在场众人更是轰然叫好,无数双眸子也尽瞧萧唐这边觑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