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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北朝皇城之中,顾蓁和宇文愈并肩而行,阿琉怀抱木匣和疏瞳一起紧随其后。
顾蕴尚未从看完沈骆挑出的第二封信而产生的巨大震荡中出来。对,不是难过也不是讶异,就是震荡。就像是将她扔进了一艘漂泊于茫茫海面的小船,忽然迎来了滔天巨浪。
信函并未展示出什么不可告人的秘闻,也没有对其产生任何威胁。但是,却让她二十多年来的认知遭受了剧烈的冲击,让她对自己所有的坚持都在微微动摇。
“可还好?”二人谢绝了沈骆派软轿相送的提议,在偌大的宫城之中徒步走了许久之后,宇文愈才思忖着时机开口。
“说不上好与不好。”顾蕴回答的很快,倒是出乎对方的预料。
宇文愈不再发问,耐心等着她继续说。他的耐心在她这里,仿佛永远用不完。
“我只是一时之间不能接受,父亲除了向我们展示出来的一面,还有另外一副模样。”顾蕴缓缓道:“也不能这样说,应该说是志向……抉择,最起码我和阿姐从来不会认为,父亲居然也怀着和郑风年一样的‘志向’。”
“在我的认知中,父亲温和儒雅,对待街头乞儿也不会傲慢无礼;同时又不缺乏士族惯有的精明世故,既能和宦途同僚和睦相处,又能得家族上下衷心拜服。”
“他能够在世俗的眼光之下活出最大的体面,却不会同同样的标准来要求我和阿姐。他疼爱我们,甚至到了宠溺纵容的程度。阿姐像男子一样醉心于纵横谋划之道也就罢了,连我偷懒耍滑不务正业,满心装的都是为士族所不齿额铜臭他也从未有丝毫苛责。”
宇文愈静静地在一旁听着顾蕴描述自己的父亲,他能够感受出,“父亲”一词对于她而言,是天穹泰山一般的存在。和其他女儿家不同的是,别人多得是依赖,而她是满心的崇拜。
“见识广博,博古通今。”顾蕴接着道:“阿姐所有一切都是他亲自教导出来的,阿姐才是父亲最好的学生。父亲没有儿子,便将阿姐当做继承人……”
她顿了顿,才将下面的话缓缓道完:“……继承人一样培养。”
一个念头忽然钻进顾蕴的脑海,纵然她不愿意继续深思,担着不能否认这个设想的合情合理——父亲将阿姐当做的继承人,父亲将阿姐许配给了郑风年的外孙,父亲和郑风年怀着一样的“志向”。这三句话联系在一起,似乎织出了一个从未被公之于众的秘密。
阿姐心性比之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是天性使然还是后天的引导?
心中突然出现这样一个问句,顾蕴忽然猛地摇头,想要将乱作一团的繁杂思绪全部晃出去。她怎么能如此想自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