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国万里之外,与大国合纵连横——需要极高的政治智慧。在徐光启受命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里,朱翊钧将之带在身边,抽空就与之相谈世界大势,尽可能的灌输政治经济的“战略”理念。
若论起地球视角的大战略,朱翊钧的水平在后世应该算是半吊子,但在本时空,却必然高出此际所有人类。因为后世对历史感兴趣的人,各种手机app会推送大量的具有极高视野的文章——朱翊钧即便随意浏览,培养出来的视角也远超现如今的帝王将相。
以殖民地政策为例,伊比利亚邦联如今尽管拥有超过两千万平方公里的殖民地,但其殖民地反哺本土的成效还比不上一个缅甸。尽管缅甸只有千万人口,但随着其农业产能的提高,这千万人口成了大明初级工业品的倾销市场,这市场为大明的工业产业带来投资、工作机会以及税收是惊人的——这才是殖民地的正确打开方式。
地理大发现后的殖民10世代,殖民者的脑袋里只有两个字,掠夺!他们的眼睛只盯在金银和奴隶这些所谓“财富”之上,对于殖民地市场与本土经济的关系还傻傻的搞不清楚。
西班牙占领南美并发现大银矿之后,对殖民地并不施行有效管制,在银矿边上建设小镇之后就组织奴工玩命的挖——每年从美洲运输进入本土的白银从数十万两上升到如今的每年五百万两,与之相对应的,西班牙的物价二十年上涨了三倍,并将通货膨胀波及到了整个欧洲。
简而言之,如果西班牙历任君主不那么关注掠夺,并投入一定精力开发殖民地市场,那么本土工商业增长带来的财富增加就是健康的。反之,投入大量货币,但工商业产值没有相对应的增加——通货膨胀就成为必然。
费利佩二世搞不清的是,自己明明每年都能够从美洲获得大量金银,却无法支付国内的巨额开销和银行利息——此际的西班牙在错误的道路上狂奔而不自知。因为挥霍无度和穷兵黩武,费利佩二世登基后已经破产了三次。最近一次在九年前,结果造成了西班牙金银的大量外流,铸币所用的金属如铜、锡等价格波动剧烈。
为了缓解债务,费利佩二世不断加税,一方面造成了欧洲金融业的动荡,另一方面开始导致其优势产业包括造船业和工业企业的大量破产。
如今整个西班牙的经济已经进入下降螺旋——帝国从政体到经济都盛极而衰。
对于这样一个外强中干的所谓“强权”,掌握了大量信息的徐光启根本不带怕的。现在吕宋与香料群岛攻略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大明手中,因为大帆船贸易所消化的瓷器和丝绸产能对于大明如今的生产能力来说,算是九牛一毛。
虽然大帆船贸易的中断会导致进入中国的银流出现中断,但受过现代经济理念熏陶的朱翊钧并不像费利佩二世那般眼皮子浅——大明经济从本质上也无法依靠贸易来支撑。
费利佩前番威胁的“一个盘子都卖不到欧洲”对于大明来说,近乎不痛不痒。而南洋如果开战,对于需要从香料贸易中得到大量利润的费利佩二世来说,却是不可承受之重。
徐光启转着心思,盘算着如何在不提醒费利佩二世殖民地政策有误的情况下,让他明白西班牙已经没有任何主动权。
王家屏听徐光启讲到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由得心痒难搔,出言道:“子贡问孔子,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此乃中国人终身奉行之礼,‘仁’在其中也。”
西班牙宫廷的通译瞠目结舌,瞪大眼睛盯着王家屏。徐光启摸了摸鼻子,用白话文先翻译了一遍,那通译才松了一口气转译过去。
费利佩二世没理会王家屏的拽文,他被油盐不进的徐光启给逼到墙角了。抱定了朱翊钧给出的条件,徐光启表示西班牙只能以两大殖民地来换取自由贸易权,否则就兵戎相见——对于西班牙来说,这完全是不平等的条约。
费利佩二世越想越憋气,渐渐有些怒发冲冠的意思,看向徐光启的目光也有些不善。
徐光启心中砰砰乱跳,端起酒杯看向其中深红色的酒液说道:“中国尽管也产葡萄酒,但风味不及欧洲所产,羊毛制品欧洲也做的比中国好。如果帆船贸易能够向中国输入羊毛制品和葡萄酒,中洲与欧洲的贸易也会平衡一些。”
费利佩二世听了这话,怒火稍息,心中有些纠结。徐光启给他指出的金光大道听着好诱人——以赛里斯之富庶,如果真能开辟一条欧洲产品的销售渠道,那还真能收不少税呢。
徐光启又对他笑道:“陛下,如果香料群岛归属中国,皇帝陛下可以进一步承诺,现有的香料种植园将得到保护——此地归属权的转移不涉及私有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