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邪神的复活(1 / 2)

 动荡之年,由于某种原因,诸神被更强大更不可思议的力量扔出天界,他们的神殿被摧毁、力量被削弱,同时他们无法再响应信徒的祈祷。所有的神祗都被迫以凡间生物的面目出现,蹒跚地行走在费伦大陆上,争斗、杀戮、毁灭和混乱伴随着他们的脚步扩散到四方。无数信徒和凡人在混乱中死去——或者为他们的神祗牺牲;极少数凡人杀死了神祗,并取而代之。所有的这一切,即便在动荡之年结束,诸神重返天界,他们为这个古老国度带来的破坏和创伤依然存在着,并不断增加、积聚着,像是水面下汹涌的暗流,随时可能爆发出摧毁一切秩序和平衡的力量。

————睿智的阿兰多

※※※

当人们都进入沉睡的时候,气温陡然降了下来,壁炉里的火焰似乎一下子都被冻结凝固了,散发不出一丝热气。呼啸的寒风卷着巨大的雪花,瞬间将整个德阿尼斯城堡淹没在银白色的世界里,在黑沉沉的夜里看起来,古老的城堡显得非常诡异。

一间华丽的房间里,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不断传出,在黑沉沉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楚。宽阔的床上,一个男人正在痛苦地翻滚,他的眼球突出,上面布满了网状的血丝,青筋在脸上不断跳动,手指已深深地陷入了被单,指甲翻起,血肉模糊。身体扭曲成了奇异的姿势,双腿以令人难以想象的角度绞缠在一起,骨骼似乎已不复存在。豆大的冷汗不停地滚落下来,浸透了厚厚的天鹅绒毯子。

痛苦的呻吟声自然已经惊动了城堡里的仆人,但没有一个人进来。除非得到清楚而明确的允许,任何人都不敢走进这个房间,这是有血的教训在前面的,生命毕竟不能拿来开玩笑。

城堡的主人德阿尼斯公爵终于被惊醒了,他披上一件大衣,匆匆忙忙赶到儿子的门口,但他也没有直接推门进去,而是站在门外大声询问:“罗诺尔,你怎么了?”

没有回答,痛苦的呻吟声继续传来,夹杂着惊恐和绝望,好像一个人在深夜中遇上了恐怖的恶魔或者喷火的巨龙。公爵的脸色有些苍白了,他伸手想推门,但在手指即将接触到门的那一霎那,他停了下来,然后退了两步。

“法杖!”他怒吼着,急躁地命令。作为安姆帝国著名的巫师,堂堂的德阿尼斯公爵,他的表现未免有些太不冷静了点。

侍卫匆忙递上法杖,公爵接过,对准房门一指,砰的一声响,门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开了,公爵迫不及待地踏上一步,却立刻又退了回来。他的大衣上不知什么时候生起了几串红色的火苗,跳动燃烧着试图吞噬这位城堡的主人。

混蛋,公爵在心中咒骂着,但身为一名贵族应有的教养让他没有将这句话脱口而出。他做了个简单的手势,身上的火焰迅速熄灭了,只在大衣上留下了几个烧焦的洞口。

公爵举起法杖对准房门,又念了一句咒语,淡绿色的光芒从法杖顶端喷射出来,空气中随即响起一阵轻微的爆炸声,公爵在爆炸声中跨进了房门,这次他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侍卫们守在门外,他们依然不敢进去。

房间里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充满了古怪的气味。公爵皱了皱眉头,无需借助身上恒定的黑暗视觉魔法,他就准确无误地几步跨到儿子的床边。他俯下身体,正准备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时,呻吟声突然停止了,前一秒钟还在痛苦地翻滚扭曲着的罗诺尔一下子静下来,随即公爵听到黑暗中传来沉重的呼吸声,一个黑影从床上坐了起来。

公爵怔了几秒钟,问:“罗诺尔,你怎么……”

罗诺尔打断了公爵的话,他的声音嘶哑,有气无力,但只是疲惫不堪,倒并无受伤的迹象。“父亲,我告诉过你,不要随便进入我的房间。”

公爵正准备说话,罗诺尔已经很不耐烦地站了起来,他挣扎着下床,差点摔倒。公爵伸手想扶他,但被罗诺尔粗暴地拒绝了。公爵叹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去。

房间里突然一亮,两个人都很奇怪,他们顺着光亮的来源看去,发现是罗诺尔的右手中,一团碧绿的火焰正在跳动,而且越来越亮。但公爵感觉不到一丝热量,空气中的温度似乎更低了,虽然裹着厚厚的大衣,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魔法火焰?公爵一下子反应过来,但他辨认不出这团火焰到底是什么魔法创造出来的。更奇怪的是,从罗诺尔的反应看,他似乎也不知道火焰的来历。

虽然奇怪,他也不打算询问,转身走出了房间。刚才也许是罗诺尔在试验什么新的魔法吧,他心里想。魔法是一门非常复杂精细的学问,威力强大,但也非常危险。巫师研究新的魔法,稍有不慎就会出意外,遭到法术反噬也是常有的事。公爵猜测罗诺尔刚才之所以痛苦地呻吟,应该是在研究什么魔法不慎遭到反噬,这让他很担心,但也无法多说什么,这个儿子从来就不听他的话,尤其是加入纷争之神班恩的教会之后。

动荡之年(1358DR)中,班恩被杀,神职由希瑞克继承,班恩教会也随之解散了。公爵以为这是个好机会,可以让罗诺尔放弃他错误的信仰,结果他失望了。

班恩虽然死去,他的儿子希维姆——一个强大的恶魔却在十年之后(1369DR)继承了班恩的一部分神职,并且以班恩的名义重建了教会,虽然影响不大,但还是有很多的忠诚的原班恩教徒加入了,罗诺尔就是其中之一。他隔三茬五就离开城堡,去某个地方参加秘密集会。公爵对这一切都很清楚,但也没什么办法。

走到门口,公爵终于还是忍不住又转过身来,罗诺尔正在盯着手上的绿色火焰发呆,听到公爵的脚步声停了下来,抬起头看着父亲。公爵惊诧地发现儿子的眼睛明亮得出奇,闪耀着混合喜悦与渴望的光芒,整个人一下子变得精神起来。瘦削的脸上情不自禁露出笑容,在绿色火焰的映照下显得十分诡异。

自从班恩死亡之后,罗诺尔似乎也失去了灵魂一样,一直都无精打采,即使希维姆重建教会后都没有振作起来。这十几年来,公爵还从没在自己儿子的脸上见过这种神情,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高兴的感觉,心里反而有些忐忑不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父亲”,罗诺尔在黑暗中盯着公爵,他的语气透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声音微微颤抖,“黑暗君主将会统治整个世界,任何敢于违抗他的人都必须死!”

公爵愣了一下,然后冷静地回答:“罗诺尔,班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他的神职也已经被希瑞克继承,这是事实,你必须承认。至于希维姆,不过是个假借班恩名字的恶魔而已。”

出乎意料的是,罗诺尔并没有反驳。他只是站了起来,微微鞠了一躬,这倒让公爵有些不知所措。“父亲,黑暗君主不会死亡。”

※※※

父亲已经离开了房间,罗诺尔依然还面对门口站着,他一言不发地看着绿色的火焰在手上燃烧跳动。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火焰渐渐消失了。

罗诺尔静静地站在黑暗中,回忆刚才的梦境。

他梦见自己身处一个黑暗的虚空中,他看不到一切,也碰触不到一切,甚至上下左右也无法分辨了。正当他茫然无措的时候,希维姆出现在面前,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似乎触手可及却又模糊不清,暗红色的皮肤在闪闪发亮,亮得似乎要滴出血来,长着两只山羊角的猴子头颅剧烈地摇晃着,让罗诺尔不禁怀疑他的神祗是否得了什么头痛病症。他试图走近一点,但发现自己丝毫不能动弹。

希维姆的皮肤越来越亮,头也摆动得更加剧烈。罗诺尔似乎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但他可以肯定,当时这位神祗的脸上露出了极度痛苦的表情。突然一阵眩目的绿光在眼前爆炸开来,罗诺尔看到他的神祗被一团火焰包围。火焰燃烧着,闪着来自地狱般的绿光,吞噬了希维姆巨大的恶魔形体。罗诺尔感觉不到一丝灼热的气息,但他的神祗显然承受着难以忍耐的疼痛和伤害。大约过了几秒钟,一阵巨大的爆裂声传进罗诺尔的耳朵里,他被一阵气浪震倒,随即发现自己已经可以活动。当他抬起头时,惊骇地发现绿色的火焰燃烧并撕裂希维姆的皮肤,从他的恶魔身体里面爆出了一个巨大的黑影,穿着一副黑色的盔甲。

时间可以磨灭很多记忆,但罗诺尔依然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个神像。它正是十五年前死去的纷争之神班恩。

神像高举起右手,火焰集中到那只手上,猛烈地燃烧着,映得周围一片碧绿,刺得罗诺尔的眼睛几乎都睁不开了。他不知所措地站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接着眼前一暗,刺眼的光线突然又消失了。他抬起头来,发现是因为神像的手突然握紧,将火焰握在其中,只有绿色的光芒从指缝间射出。

“黑暗君主?”

他战战兢兢地问,不敢确定。黑暗君主是班恩的尊称,自这位神祗死后,他已经十几年没有说出口了。

神像没有回答,它的黑色眼眶中暴射出血红色的光芒,罗诺尔只觉得一阵剧痛,似乎整个身体被无数刀片切割撕裂开来,他弯着腰,大口大口喘着气,但喉咙似乎被堵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疼痛使他无法站立,但又不能倒下来,身体不知在什么时候重新变得僵硬了。从神像眼中射出的红色光芒笼罩住他,像水一样在他的身体上流动着,闪烁着血的亮光。罗诺尔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跳动,越来越快,每跳一下,他的灵魂就仿佛被吸走一分。他绝望地看着神像,期望这位以残暴凶狠著称的神祗能够饶恕他的罪过——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但神祗显然并不在乎他的感受。

当这位忠诚的班恩信徒以为自己即将死去的时候,剧烈的疼痛在一瞬间消失了,红色的光芒渐渐变淡,渐渐不见了。虚弱无力的感觉充斥着全身,他像一只被抽干空气的口袋软绵绵地瘫倒。

神像说话了,巨大而沉重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轰鸣,一种无可抵御的压抑和窒息感让他不由自主地匍匐在地,虽然头脑被震得晕晕沉沉,但他还是清楚地听到了那个声音:“唯服从班恩。”

然后他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