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用重金命巧匠打造了一副银炼拳套。
他将一副拳套戴,拳套十分贴合手掌,自是定制合体,关节处锋利带毒的刺钉,虽不擅远攻,却十分利近敌。
他的拳势猝不及防,一些杀手大意刚被他近身便被划破脖颈,下一秒便惨痛哀嚎。
如此一来,其它人便有了警觉,开始拉开战局,他们巧妙地利用人多的优势,左右扰之,前攻后退的剑刺,对方七人配合亦算是顶尖,一时孟尝君便被牵制住了。
他这厢额冒热汗,一脚踢开一人时,余光却发现其它人总有意欲冲破他的防线朝他的身后方向袭去。
他身后自是“陈焕仙”,他回头,见“陈焕仙”看着他目露担忧,袖下双手时紧时松,左右局促,似想冲上来帮忙,又似自知上来亦是添乱。
这时,一人瞧准了机会纡回滑线地冲了过去,孟尝君阻止不及,便对陈白起道:“跑!”
他也不顾其它方位,只追击那人,由于挡路之人被他拦身缠住了,陈白起只要往下阶梯冲跑倒可暂保一命。
然而,他这边却危险了,因为他为挡这一人,周身自然露出了许多破洞,但此时却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他隐约察觉到了,之前的那些人对他久攻不上,但对“陈焕仙”却是欲下毒手,狠厉异常。
看来,是有人在暗中想拿“陈焕仙”的命。
感受到身后凛冽的剑气近在咫尺,但孟尝君却不曾回头,只因他瞪大眼睛地看见陈白起不跑却反而朝他这边冲过来。
他眼中的一切好像在一瞬间便放慢了动作,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只看见她猛地一把推开了他,然后便腹中一剑,那刺入溅飞的血一下便喷在了他面颊与睫毛上。
他双眼瞠大,血水顺着睫毛滴落,犹如流出的两行血泪。
“焕、焕仙——”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型。
陈白起在倒下之前,望向他的目光依旧柔和,她口中涌血,慢吞吞地、艰难地道:“主、主公,别忘了……别忘了我之前的话……”
她无力阖眼,倒于地上,再无气息。
血顺着伤口流了一地,她那一身特地换上的素袍已成血袍,鲜红得刺眼。
天上的灰榍依旧残卷着飘舞,而整个天地在孟尝君眼中瞬间昏暗失色。
——
最后孟尝君是被两路赶上来的守卫救下,这些杀手一见齐宫守卫便当即越梯而逃。
齐宫守卫一看情形先是一惊,然在看到倒在血泊中之的“陈焕仙”时,他上前探了探鼻息,见人已死,眼神一闪,便当即派人去追捕,一面官方似的向木头人一般面无表情的孟尝君解释了一下杀手出现的原因。
守卫好讲歹讲一歇,却见孟尝君依旧没有动静,心底不由得发怵,他便让人先收敛尸体,另一批人将孟尝君“扶”回宫中。
孟尝君忽然咧开嘴角笑了,他仰天长笑,眼尾却是逐渐泛红。
“本公绝不会忘了今日的。”他一字一句,如同厉鬼泣血般。
他的话皆令周围的侍卫心寒,脸上的笑亦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
事后,侍卫见了姜斐讲起此事,当姜斐听到“陈焕仙”如他所愿被杀身亡时,表情却半分不似开怀,反而心涌上一阵绝望的悲哀。
他茫然又心惶不安将此事如实汇报给了齐王,齐王依旧卧于软榻上,腿上伏着一美姬替他揉捏腿部,他眯眯眼,懒洋洋道:“若非还留着那田文有用,倒想与那陈焕仙一般除了一了百了。”
姜斐垂着头没讲话,这时门监长号报道:“公子宣到——”
不等殿中召见,却见一人不顾左右阻接急冲冲地撩袍跑了进来,来者自然是姜宣,他神色慌乱,一把抓着姜斐便急急追问道:“兄长,你告诉宣,陈焕仙在哪里?”
姜斐抬步迎他,然在听到他的话后,浑身一僵,他张着嘴看着姜宣,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姜宣声量提高再问一遍:“我问你,陈焕仙在哪里?”
“宣弟……”
姜宣甩开他的手,忽然怒道:“你将人带走时讲的话,其实都是在骗我的,对否?”
姜斐被姜宣用这般敌对冰冷的目光看着,难受得嘴唇都颤抖了:“宣、宣弟,你听我讲……”
姜宣如今已不想再听他狡辩,他恨声道:“你只需告诉我,是否你派人杀了陈焕仙?!”
姜斐脸色一白,想说不是他,是流民组织的异端杀的,或者是别国派来的杀手,亦或者是……总之不是他,但是……在姜宣那双如同琉璃般透澈到底的目光中,他的谎言全都变成了心慌。
姜宣了解姜斐,他也知道只要是姜宣做的,便是骗不过他的。
他已经从他的神态得到答案了。
姜宣之前一切咄咄逼人、如同燃烧一切烈焰般的眼神一下便熄灭了,如同残烛苟延残喘。
“我本以为……你是为了成全了我,呵……却不想,是我的自作多情害了她啊。”
说完,姜宣眼角的一滴泪便抑止不住地划落下来。
姜宣明显已经懂了“陈焕仙”之死的缘故,所以他知道是自己害了她。
“姜宣!你如今这副失魂落魄之态是做给谁看?!本王还没有死,你不必提前来这儿给孤哭丧!”
齐王气极而咳嗽,他一把扫落矮几上摆置的瓜果,一脚蹬开早已吓得惶惶颤抖的美姬。
姜宣缓缓偏头,看向齐王怒不可遏的脸,他淡淡道:“为何?为何你永远都不懂,你的所有好,都是在一步一步地摧毁我,你看……我终于快要变成如你一样,除了王权,便什么都没有的人了。”
齐王闻言脸色一变,眼中本就薄喷的怒火却瞬间变成另一种恐怖的幽暗深邃。
他沉着嗓音,声音危险道:“你……你知道在跟谁说话吗?”
姜宣徒然笑了,笑中含泪。
“我知道,我在跟高高在上的齐王。”
他双臂大张,伏跪于地上,朝着榻上的齐王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起身,如同幽灵一般摇摇晃晃地离去。
齐王下颌绷紧,眼神极为隐忍,等人一走,他便一掌拍在床榻上,整个病容颓废。
“斐,你是懂孤是为他好,对吗?”
齐王在等姜斐的赞同,他身边需要一个与他同进共出之人。
说到底,他的确很在意姜宣所讲的那一句——你的所有好,都是在一步一步地摧毁我,你看……我终于快要变成如你一样,除了王权,便什么都没有的人了。
姜宣讲他不懂他,可他不需要懂自己的儿子,他只需要给他至高无上的,给他最好的一切,难道……他错了吗?
姜斐神色木然而苍白,他没有说话。
因为……他发觉他已经在后悔了,后悔信了父王的“好”,后悔误判了宣弟对“陈焕仙”的重要性,的在听到宣弟讲出那番绝望痛苦之语后,他简直想杀了自己。
以前宣弟的痛苦他帮不上忙,而今的痛苦,却有他递出的一把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