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众生相(2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0 字 2021-09-13

长生宫归于冷寂。</p>

姜望仍在想着那块照壁。</p>

这一座照壁的位置,距离长生宫大门已是不远,且壁画是姜无弃亲笔所绘,当然能够代表姜无弃的一些理念,或者说倾向。</p>

一笔尽众生,当然很见格局。</p>

但这一幅“众生相”,是“得见众生、包容众生”之意吗?</p>

还是说“统治众生,先识众生”呢?</p>

那些王侯将相贩夫走卒正在经历的事情,是否代表了姜无弃对时局的看法?</p>

冯顾当时停步于此,是否有什么玄机?</p>

在这样一幅千人千面的图绘中,姜望默默回忆着,其中停步的那些人像,观察他们在做什么,以期寻找有可能的联系。</p>

这是细致且漫长的工作,难以分心。</p>

马车停了下来。</p>

“到了。”郑商鸣率先下车。</p>

林有邪紧随其后。</p>

三个人各怀心事,并无交流。</p>

姜望跟在他们后面,再一次走进了北衙。</p>

这样一个掌握了巨大权力的衙门,占地极广,姜望来过好几次,所见仍然单薄,心中未有北衙之全貌。</p>

今日还是第一次看到北衙监牢——</p>

一座铁屋矗立在光秃秃的平地,四周都没有旁的建筑,石板无遮无拦。铁屋本身只是守卫核验身份的地方,真正的监牢在地底。</p>

郑商鸣自去提审长生宫那些侍女太监,林有邪则是先一步去查验那碗药汤了。</p>

姜望两者都不跟,直往停尸房而去。</p>

北衙有专门的停尸房,就在北衙监牢不远处……</p>

当然免不了会给人一些恐吓的意味,好像牢中用过刑,就会直接拉停尸房里去似的。</p>

但其实这种事情还是比较少见的。</p>

北衙对于杀人有严格的审查程序,今日滥杀者,明日就是北衙牢中客。未令而杀人者,必受其责。</p>

与打更人所管辖的天牢相比,北衙的监牢可温和得太多。</p>

像长生宫那些侍女太监被临时关押在这里,也只是为了案件的隐秘,一旦结案,就可以出去,所以基本也不会受什么伤害。</p>

当然,北衙监牢内部亦是有不同级别,对应不同犯人。所谓“温和”,也只是相对而言。</p>

如冯顾这等身份的死者,在北衙停尸房里自也算是级别颇高,独享静室。</p>

门口有专人看守,非得北衙印文不许出入。</p>

即便是姜望进去,也有一名北衙捕快随行,默默杵在房间里,例行监督事宜。</p>

种种措施之下,要想在冯顾的尸体上做手脚,非常困难。想做完手脚还不被那些资深青牌发现,更几无可能。</p>

孤零零的一座石棺,停在房间正中央。</p>

这种停灵石棺珍贵非常,自也不是谁都配用的。石棺本身刻有阵纹,不使尸体腐烂,最大程度上保留死时的状态。</p>

所以姜望看到冯顾的时候,这具尸体还没来得及发生什么变化。</p>

身上是赤裸的,有一些极细的刀痕,已是被青牌们检查过不知多少遍了。</p>

姜望认得出来,有几条是林有邪留下的。他亲眼见过林有邪解剖尸体,认识她的独特手法。</p>

轻轻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左眼已经转为赤红。</p>

在乾阳之瞳的状态下,检查这具尸体,捕捉细节……</p>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p>

没有找到脖颈勒痕之外的伤,也没有找到谁动过手脚的痕迹。</p>

姜望本也没指望自己能发现什么,检查之后,又暗暗运用追思之术,想要看看能不能复刻一点冯顾的神魂气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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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是死得很彻底了,神魂散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也没剩下。</p>

看着冯顾死后仍然圆睁的眼睛,姜望在心里问道:“你知不知道,你想要的可能永远也不会实现?”</p>

这个问题当然不会有答案。</p>

姜望收起乾阳之瞳,转身离去。</p>

陪姜爵爷进来验尸的青牌捕快,是一个约莫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p>

看起来很是内敛可靠。</p>

从头到尾,都一声不吭。</p>

直等姜望出门后,才跟在后面,快步往外走。</p>

经过石棺的时候,平伸手掌,在冯顾尸体上方迅速掠过,手捏成拳头,似是抓住了什么。紧跟姜望之后,踏出这间停尸房,顺手将门带上,挂了锁。</p>

整个过程毫无烟火气,行云流水般自然……</p>

应是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p>

他有这样的自信。低调垂眸,一言不发。</p>

但他没能看到的是……</p>

正在长廊中往外走的姜望,左手一翻,一支小巧的梳妆镜,已经悄然收了回去。</p>

姜望用红妆镜覆盖这间停尸房,本意是为了帮助自己寻找有可能的线索。自己看一遍,通过红妆镜再察看一遍。</p>

没想到却“看”到了这有趣的一幕。</p>

这个随行监督的青牌捕快,是哪方的人?</p>

其人想做什么,已经做了什么?</p>

姜望不觉得那是北衙例行对尸体的检查,如果只是检查,没必要做得那么隐秘,甚至也根本不该瞒着姜望这个前去验尸的人。</p>

失去监督的检查,本身亦是不公平的。</p>

姜望不动声色地往外走。</p>

现在没有必要揭穿,一则这种出来做事的,暴露后很容易被掐断后续线索。二则哪怕是他以红妆镜观察,也没发现这人到底对冯顾的尸体做了什么。即使现在闹起来,将这人抓住,兴许也拿不住“赃”,反而打草惊蛇。</p>

倒不如等一等后续。</p>

照足规矩,在停尸房的负责人那里签字画押,确认自己来过停尸房,完成了对冯顾尸体的监察。</p>

然后才离开。</p>

从头到尾,姜望没有多看那名随他进停尸房的捕快一眼,但心中已经牢牢记下这人的面容——</p>

眉粗,眸深,大鼻头。</p>

眼睛看起来很温和。但那只右手,绝对是撕碎过很多人的手。</p>

太舒展,而又太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