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对我军,还是对匈奴,都是如此!”
“这是一场基于正治,而非军事的战争!”
“从一开始,就是如此!”张越指着自己的脑子说道:“所以,公等请放下军人的思维,改以官员、朝臣的思维,考虑此事!”
“我军此战的战略,非是杀死多少敌人,更非是缴获多少大纛,而是向天下,向整个世界,向所有人!”
“无论他是匈奴人、疏勒人、大宛人、乌孙人,还是康居人、月氏人,展示我大汉王师的煌煌之威,展示我大汉天朝上国的王者之风!”
“使天下人,无论他是谁,都知道这世界,这天下,凡日月所照,星辰所经,皆为天子之土,天子之臣!”
“此战便是要确立这个基础事实,并让天下人皆知此事!”
“简单的来说,这一战的目的,便是打出一个百年无胡人敢轻汉,不敢弯弓抱怨!”
“便是要令全世界皆知,汉最贵,其他次之!”
“所以,此乃正治任务,百年大业,千年之基!”张越严肃的问道:“公等可明白了?!”
………………………………
疏勒城。
汉军使者来的非常快,李陵使者刚刚回来复命不过三个时辰,举着节旄的汉使就带着那位鹰杨将军的答复回来了。
李陵拆开书信,看了一遍,脸色就变得相当尴尬。
因为,他发现,那位鹰杨将军的用词,真的是很不客气!
甚至可以说,将他李少卿的脸皮给撕碎了。
“汉英候、鹰杨将军,凉州刺史,钦命持节使者张子重,顿首再拜李公讳陵足下:幸甚!幸甚!吾闻明公,勇冠三军,智比孙吴,才为世出,故弃燕雀之志,以鸿鹄而高翔,因机变化,于是夺匈奴之权而自用,取孪氏而代之……”
只是这抬头的一段,就看的李陵面红耳赤,心悸胆焦。
因为,这些文字,单独看好像是在吹捧他。
然而实则,所有文字联系在一起,却是**裸的讽刺、嘲讽,从人格、道德、品行的角度,将他李少卿嘲弄的体无完肤。
弃燕雀之志,以鸿鹄而高翔?这不就是在说他叛国投敌的事情?
其后的因机变化……更是直接点名了他的野心。
将他的作为,**裸的挑明了你别在我面前装x,你就是一个野心勃勃的野心家,一个背主投敌,然后再叛主自立,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小人。
李陵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继续看下去。
“夫以尹稚斜之强,三败于汉,丧师二十万,忧困而亡,以狐鹿姑之明,困亡于漠北,身死而国分,故知霜露所均,不育异类,姬汉之邦,无取杂种!”
“今昭昭天命,乃在于汉,天嘉祥瑞,亩产七石,圣王之政,泽被苍生!幸甚明公,犹知君子之道,心念先王之教,明公之邀,某敢不从之?”
“必于十月癸未,阴阳交泰之日,率汉骑六千,与公会猎于红河北岸!其时,必如明公之约,申以君子之道,用中**礼,吾当亲被甲胄,亲持斧钺,致师于万军之前!”
将信读完,李陵长叹一声,心情既轻松又沉重。
良久,他叹道:“吾今日始知,吾之罪孽,竟重于斯!”
书信之中的那一句‘霜露所均,不育异类;姬汉之邦,不取杂种’,让他尤其感慨、心悸、震动!
因为,如今的世界,现在的汉家,就是这样的一个态度。
无论古文、今文,不分儒法,黄老……
所有人都认定了这个事实。
天下之间,诸夏最贵,其他皆禽兽而已。
易曰:上九,王用出征,无咎。
诗云:夷狄是膺,荆舒是惩!
春秋曰:夷狄无亲而贪,不如伐之,又曰:德以柔中国,刑以威四夷!
左传干脆直接点明:戎,禽兽也,获戎失华,无乃不可乎?
简单的翻译就是:你们这些两条腿走路的禽兽蛮子,莫挨我高贵诸夏贵胄!
思想有多远,麻烦你们滚多远!
若不想滚那就去死!
如果你们既不想滚,又不肯去死,那就是为难我中国君子,只好伐之、刑之、屠之!
而这些,是李陵曾经无比认同,且至今依然根深蒂固于灵魂骨髓的思想。
只不过从前,被他以种种方式遮掩、隐藏了起来。
如今,却被那一句‘霜露所均,不育异类;姬汉之邦,不去杂种’所唤醒。
他颤抖着放下书信,努力的深呼吸,让自己的心绪安定下来。
“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他反复的在嘴里和心中念诵着这一句孔子的教训,才终于将心绪安定下来。
李陵紧紧的握住拳头,在心中发誓:“昔泰伯入吴,不失中国祭祀;萁子东亡,仍为诸夏君子……吾之大业若成,百世之后,何愁天下不尊?!”
只要他能继续下去,继续掌握大权,拥有西域,甚至漠北。
那么,今日世人之不解、唾骂与指责,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未来史书之上,春秋之录,必有颂词!
毕竟,他现在已经是西域匈奴的实际统治者。
早已深知,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的道理。
只要事业做得足够大,那么黑点再多,黑料再多,也不愁没人替他洗白。
甚至,只要分量足够大。
连汉朝君王,也要对他服软,也要拉拢他。
就像匈奴的孪氏,哪怕战败亡国,长安也会封一个安乐侯,以国宾处之。
而一般的匈奴贵族,一旦被俘,除了为奴为婢,就只剩下一条死路。
想着这些,李陵终于从开始的阴霾与抑郁之中走了出来,重新变得自信满满。
他看向左右,下令道:“立刻擂鼓聚将,召集所有西域国君并大宛将官!”
于是,隆隆鼓声在疏勒城城头响起,随之有十余名武士吹响了放置在城头的号角。
呜呜呜呜……
牛角声震动天地。
疏勒城内外,无数人听到这声音,纷纷侧目。
“摄政王聚将!”西域各国君王闻声,纷纷明了,于是目光闪烁着,互相打量,然后才纷纷向着疏勒城中的王宫而去。
“主人聚将了!”大宛降将们却是兴奋莫名,摩拳擦掌,纷纷聚拢着,排着队兴奋的朝着王宫而去。
对这些人来说,他们现在迫切的想要向他们的主子证明自己的价值。
没办法,倘若他们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那么,主人随时可能让别人来取代他们。
所以,自古以来,二鬼子总比鬼子更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