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珍却眼藏一丝疑惑，往前探身，从荣嫔的身上飞掠过。

荣嫔一口一声太皇太后，是提醒右席位是太皇太后赐予温兰，不可与之相争。可是示警宜嫔若不早些坐下，会误伤了宜嫔腹胎儿却是出于何处？

一念思量不出，德珍眼底又平添一丝疑惑落在宜嫔身上，自上由下的细细打量起，目仍是盛气凌人的宜嫔，不由阑然的欲将目光收回，却不经意瞥见宜嫔脚下的桃色缎绣百福元宝底鞋，竟以极细微的一小步一小步慢慢挪动，这比起她家供养的江南织绣姑姑的三寸金莲步子还小上许多。而即使宜嫔不日临盆，脚步也不该这样的小？犹记一个多月前的禛儿周岁宴那日，宜嫔行走雪地的步子虽不大，却也是当下的一倍有余，难道堂堂太和殿的地面还不如冻滑的雪路好走？

疑心起伏间，德珍脑闪过一念，手不知觉的抚上小腹：难道宜嫔她……

不等德珍深想下去，惠嫔重重的哼了一声：“荣嫔姐姐，还真是好人呢。”

荣嫔听过且过，就不在意的笑了笑。

端坐不语的佟贵妃，目光徐徐的从荣嫔的脸上轻轻划过，对复命而回的张志高吩咐道：“把席摆在本宫和惠嫔妹妹之间吧。”

张志高得令，赶紧命宫人悄然摆席。

惠嫔目光倏然一跳，咬牙瞪向缓步走来的宜嫔。

佟贵妃仿若未见，只看着笑道：“妹妹如今身子最是娇贵不过了，本宫不看着还真放心不下”眼睛针似得猛然落在宜嫔胀鼓鼓的肚上，笑得越温和而亲切，“不过现在到了本宫眼皮底下，总算能安心了。”

宜嫔已走至圈椅前，听得佟贵妃一番拳拳关切之言，心恐惧陡然而生，下意识的双手扶着肚子往后退，还未退得半步，腘窝一下撞上椅子，随之两腿登时一软，整个人直愣愣的往后倒坐下。

桂嬷嬷不愧是荣嫔身边的老人，连忙眼疾手快的架住宜嫔，动作轻细的扶着宜嫔坐下。

宜嫔双手死死的抓住圈椅左右，强压着心的惊悸，不让面上露出怯色。

佟贵妃静静看着这一幕的生，微笑道：“妹妹可要仔细脚下了。”

宜嫔不甘示弱的抬头笑道：“多谢贵妃娘娘提醒，不过本宫心有数”言外之意，自是让佟贵妃不要多管闲事。

佟贵妃却似听不出话深意一般，欣慰的一笑：“如此甚好。”

此言话音犹在，大殿外公鸭嗓子的声音高一声低一声的远远传来：“太皇太后驾到——皇太后驾到——皇上驾到——”

皇太后？

德珍心一凛，起身候驾的一瞬，深思的目光向佟贵妃望去，随即同满殿众人一样原地跪下齐呼：“恭迎太皇太后……恭迎皇太后……恭迎皇上……”隆隆而响呼声，回荡大殿的尾音里，玄烨和温兰一左一右搀扶太皇太后缓缓行来，皇太后也在一众慈仁宫宫人的搀扶下相随行来。

德珍头低低的垂着，落于地面的目光，清楚掠过从面前走过的一众袍摆及宫靴，也清晰的分辨出走过眼前的人是哪一位，更一目了然的知道皇太后再一次沦为了陪衬，跟在众星捧月的太皇太后身后。

片刻，象征尊荣的三双龙靴凤鞋走出了视线，同时，一个旬日前的回忆忽然跃入德珍脑海。

那一天，是第一次见温兰的那天。她从春芳斋小坐而回，当时的天刚擦黑不久，待行至慈仁宫不远的地方，本该已回了承乾宫的佟贵妃步辇，悄然的从慈仁宫里出来。其的时间短暂，佟贵妃的步辇无法回了承乾宫再去慈仁宫，如此佟贵妃自然没有回承乾宫，而是直接去的慈仁宫——见了温兰，便径直去寻皇太后，可否认为佟贵妃是寻求皇太后的相助以阻止温兰入宫？

而今晚，皇太后可会对温兰做出什么？

此念自那日起一直盘亘在心，德珍浅浅一笑，今晚应该就能揭开谜底了吧。

“平身。”笑容始起的一瞬，七八日未听见的声音包含威严的在头顶响起，这是玄烨的声音。

德珍随众谢恩，任秋林搀扶着站起，身子堪堪站稳之际，只听小许子在耳畔低声叫道：“主子，凤穿牡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