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扣军粮三分之一者，则杀其营官吏三分之一。”</p>
“贪一半军粮者，杀其营官吏之半，何如！？”</p>
……</p>
几十颗粮吏脑袋插在辕门之上，都张大嘴望着天，而矛尖从他们的嘴巴里伸出来。</p>
梁丘赐牙齿打颤，他又看到了熟悉的一幕，此情此景令人心悸，第五伦当年掌握猪突豨勇，靠的就是这招啊。</p>
一招鲜吃遍天，第五伦算是给吃尽苦头的壮丁们出了一口气，又派遣从魏地或临渠乡的亲信族人接替职务，点名让任光亲自统筹。</p>
任光摸了摸自己粗脖子上的脑袋，决定拿出一百分的精神来，宁可下头怨声载道，也得让第五伦满意。</p>
虽然蠹虫抓了不少，人数也厘清了，但第五伦要求，粮食还是按照八万人的给。</p>
他与大司马董忠交涉的理由是士卒要赶远路，伙食决不能再差了：“此行长途跋涉，若是不想士卒半路便溃散的话，八万人的粮，我要一钟不少，统统送到鸿门大营来！”</p>
董忠倒也十分配合，答应将情况上报，并亲自同纳言（大司农）交涉，让他们这些天就别贪了。</p>
搞定这件事，让壮丁吃上一顿饱饭时，五月已过去了五天，王莽留给第五伦的两旬，只剩下四分之三了。</p>
剩下半个月够干什么？无非是将魏地的八百士卒打散，安排进去充当士吏、什伍，起码要把行伍定好，完成这些，起码要十天，金鼓旗帜之类根本没空去练，看来军是难成了。</p>
第五伦暗暗思量：“如此之兵，若是真让我带到前队，与已经打了无数次仗的绿林、汉兵较量，只怕又是一场大溃败。”</p>
第五伦只能追求最低标准：让这四万壮丁，在接下来十几天时间不要再减员，收其心，煽其志，饱食半月后，至少要有力气，跟自己冲到常安城下！</p>
而梁丘赐，亦被第五伦滥杀粮吏的举动吓到，是夜第五伦邀他和管后勤的大司马董忠军议，梁丘赐特地早到，拜在第五伦案几前。</p>
“维新公，这偏将军一职，实是陛下一意孤行，非吾所欲也。”</p>
梁丘赐也委屈，他当年在新秦中，想要掩盖无能纵寇不成，被第五伦一个背刺踹下桥，已被贬为庶民。</p>
这之后，梁丘赐遂捡起曾祖父梁丘贺的《梁丘易》，想搞儒术混口饭吃，恰逢朝中暂缺梁丘易经的博士，与他家有故旧的大儒将梁丘赐推荐上去。虽然最终未能得到任命，但却进了一次宫，让皇帝重新看到了这个名字。</p>
这之后，便得了谏议大夫之职，皇帝认为他打过仗，还立下过剿灭卢芳的大功，所以时常询问。</p>
结果恰逢天下板荡之际，王莽不知哪根筋搭错，又将已经好几年没摸剑的梁丘赐任命为将军，辞让不得，只能硬着头皮上任。</p>
梁丘赐开始与第五伦聊起旧情：“当年维新公初入军营，我未曾予以刁难罢？”</p>
第五伦点头，梁丘赐算是不错的上司，还教了不少他在军中生存的“知识”。</p>
“在新秦中，与维新公同征卢芳，君但凡有功绩，我亦无不上报，绝不敢居功。”</p>
正因如此，第五伦才被封了“男”，入了王莽的眼。</p>
第五伦笑道：“如此说来，梁丘将军还是我的贵人啊。”</p>
“不敢。”梁丘赐忙道：“因罪撤职一事，我从未敢怨恨他人，皆是因我一时糊涂所至。”</p>
“维新公可还记得，我被缉捕时说过的话？”</p>
第五伦当然不记得，但梁丘赐记着清清楚楚：“我说，唯望伯鱼能走得长远，勿要如我一般，年轻时的壮志磨尽，被权势财富，迷了心窍，变得平庸无能。”</p>
他朝第五伦长拜：“维新公果已成为新室栋梁，陛下仰仗的砥柱，然而仁直不改，对军中贪腐食人血肉之吏，依然深恶痛绝，下吏，颇感欣慰啊。”</p>
既然梁丘赐是来找自己说和的，只要他乖乖的，第五伦也不欲与之计较，说道：“梁丘将军，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将军昔日在新秦中的遗憾，大可在不久后补上。”</p>
“你我共同协力，共建大功！”</p>
梁丘赐却有点心虚，还以为第五伦指的是南征击绿林，只忐忑地问道：“维新公，此番南征，不知有几分胜算？”</p>
第五伦摇头不答，这时候，董忠却到了，进来后唉声叹气：“维新公，粮食的事好说，兵刃箭矢也还够，但甲胄，确实是掏空府库都凑不齐君之所需了。”</p>
董忠说，是提前东行的大司空王邑，将关中的武库几乎掏空，只给第五伦留下些破铜烂铁，总不能剥了北军、南军、郎卫的装备吧？虽然他们加起来，也有好几万，且装备精良，但王莽只让其中一二营随王邑出征，其余都留在常安附近守备。</p>
这位皇帝，现在极其缺乏安全感，任何敢触碰他敏感神经的事，都会被怀疑。</p>
于是在梁丘赐告辞后，董忠却找了由头不走，反而也低声问第五伦道：“维新公，如今之势，若以这四万卒南征，不知有几分胜势？”</p>
第五伦笑道：“那得看大司空那边，是胜是败了。”</p>
“我管着募兵之事，故而知晓，大司空所征之兵，除了数万嫡系旧部外，其余多是丁壮所凑，训练不及两月便开拔了。”</p>
其余各郡凑数的也差不多，也就是说，王邑麾下四十万，真正能打硬仗的，可能就几万，其余都是凑数。</p>
那带这么多作甚，呐喊助威么？这号称天下第一名将的王邑，究竟是手生，还是徒有虚名？</p>
“大司马的意思是……不看好大司空能胜？”第五伦感到有趣，董忠与自己说这些作甚。</p>
董忠微微颔首，却忽然抬起头，低声反问了第五伦一个问题。</p>
“国师公先前所赠帛书，不知维新公，看得如何了？”</p>
好家伙，原来是你！</p>
第五伦等了许久的接头人员，就在他身边转悠！</p>
他开始重新审视这位容貌据说与其亲戚董贤还有些像的大司马，这名，没取错。</p>
董忠董忠，果然忠不可言！</p>
“看过了。”</p>
第五伦明白，若自己想知道刘歆、董忠等人究竟拉了多少人参与阴谋，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就只能也“积极”加入进去。</p>
“在其位谋其政，身为上公，凡事都应为国着想。”</p>
第五伦看着董忠，脸上那克主的阴纹更盛：“故而，扫清祸乱朝堂的虫豸小人，亦是吾辈之任也！”</p>
……</p>
PS：明天更新在13:00。</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