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伦对刘歆在尚冠里的家，派了专人看护，尤其是里头各种数术书卷，都保存得十分完好，刘龚看了一圈后微微颔首，能看出第五伦对叔父的敬意，以及他的诚意。</p>
刘龚也没被提防看管，他的仆人甚至还能去东西市打探消息，此刻便回来禀报：“大夫，城里不少人都在传，说王邑击败绿林军，斩刘伯升，有人说，连更始皇帝刘玄都死了！”</p>
这些传言搅得人心惶惶，都担心一代战神王邑带大军回来勤王，那常安岂不是又要打仗？</p>
三人成虎，这件事基本被当成了真，刘龚也心里拔凉拔凉，若当真如此，那他们这些反新的仁人义士该如何是好？</p>
而有个人表现得比他还要着急，正是第五伦！</p>
第五伦连夜匆匆来拜访：“伯师兄，刘公提倡关陇合流一事，我思虑后觉得，甚是妥当！”</p>
“但共和大可不必，既然太子在陇右，不如直接立为汉家天子。”</p>
“如今绿林大败，有传言说更始皇帝都被杀了，南阳之汉完了！若想对抗王邑，除非关陇各郡不再迟疑，同举一旗！”</p>
在刘龚眼中，并不奇怪第五伦如此焦虑，函谷、武关都不在手中，第五伦立足常安未稳，手底下满打满算就四五万人，当然害怕王邑携大胜之威杀回来。</p>
王莽一倒，诛暴的名义就完成了历史使命，想要继续号召关中诸豪，当然得倚靠他们手里的刘婴！刘龚认为没有问题。</p>
第五伦话撂这了：“只要陇右汉帝一立，常安城立刻易帜响应！恭迎正统天子还于旧都，居未央，而孝平太后居长乐。刘公、隗氏列为三公，诸郡豪强则为九卿，合兵对抗强敌。”</p>
他又一发狠道：“若是刘公与隗氏迟疑畏惧，那我少不得，只能放弃常安，让出大道，折回河北去了。”</p>
刘龚被吓了一大跳，如此一来，王邑岂不是要长驱直入，去打陇右了么？</p>
第五伦的意思很明白，要么速速立刘婴为帝团结关陇，要么我拍拍屁股走人，你们自己想办法对抗王邑。</p>
他们还指望第五伦挡刀呢，刘龚连忙表示此事会尽快商议，但如此仓促立帝，会不会太草率了？</p>
“我听说陇右也建了高庙，只要是在高庙继位，礼制方面的事，想必刘公最为擅长。更何况，我还有一件大礼，要请伯师兄带去陇右。”</p>
说着第五伦一拍手，张鱼便捧着一个木匣走了上来，当那匣被打开时，却见里面是一柄光彩照人的宝剑！</p>
开匣拔鞘，辄有风气，刃上若有霜雪，而剑柄上有七彩珠九华玉以为饰，真是华丽无比，让曾有幸见过一次的刘龚激动得手都抖了起来：“这是……”</p>
第五伦持剑交给刘龚：“没错，正是汉家神器，高皇帝斩白蛇宝剑！”</p>
每个朝代都有自己的天子剑，汉朝乃是高皇帝昔日微时所佩三尺剑，传说曾于泽中斩白蛇，吸取了白帝之子的精华，故有天命在焉。刘邦灭项羽、诛彭越、平英布、杀韩信后天下大定，“斩蛇剑”作为国之重器被藏于宝库之中，地位不亚于传国玉玺，皇帝继位时都要拿出来用一用。</p>
汉武托孤时，曾以斩蛇宝剑赐霍光，使之主天下。</p>
到了汉宣帝时……不知道曾赐了谁。</p>
反正最后落到了王莽这摄皇帝手里，随着他完成代汉，搞了一堆新朝神器，新室的天子剑也变成了王莽亲自命名的：“乘胜万里伏”，短兵器则是“虞帝匕首”。</p>
斩蛇剑作为上个版本的遗物，惨遭淘汰。</p>
王莽出奔，连他十二神器都没来得及带，也顾不上此物，遂叫第五伦得了。</p>
对第五伦来说，这是上上个版本的装备，持之无用，连新朝的官都斩不了。</p>
但对于力图复汉的势力而言，简直是雪中送炭！</p>
作为汉家子孙，刘龚直接情不自禁地给它跪下了。</p>
“传国玉玺被王莽老贼带走，只剩下此物。”</p>
第五伦作揖道：“这便是我，献给刘公和未来皇帝的礼物！”</p>
至此，刘龚再不怀疑第五伦诚意了，只承诺立刻西返，将此事通报刘歆、隗嚣。而第五伦又点了冯衍与之同往，虽然老冯是狗头了点，但该用还是得用。</p>
临别时，第五伦把其手，低声道：“敬通，这可你名超张仪，位比苏秦的大好机会啊！”</p>
“诺！衍定不辱使命！”冯衍应诺，他一定要好好发挥！遂与刘龚连夜出城而去。</p>
等他们的车队走远后，第五伦才放下手，露出了一丝笑。</p>
什么王邑大胜，绿林大败，都是他让人编的！</p>
第五伦现在对陇右的一大优势，便是信息差和时间差，来自关东的事情总得先过他这，才能传到西方去。</p>
他最担心的，是实力不俗的陇右响应了绿林，让他两面，不对，加上新朝残余，三面受敌。</p>
但陇右可以对绿林妥协，与新室却是不死不休，被这消息一拱火，加上地方势力的私心野心，指不定就真的匆匆立了孺子婴为帝。</p>
最终结果，若被第五伦一语成谶，靠着他给窦融提供的种种消息，导致王邑获胜，那说明大司空还有几把刷子。第五伦也顾不得矜持扭捏，真的需要借这旗号，组织关中各势力与之战斗。</p>
若是绿林赢了，王邑败，那更始势力将一飞冲天，关东真的可以传檄而定。但等陇右和刘歆收到消息，孺子帝已立旬月，还能杀了啊？就算杀了绿林也不会放过他们，骑虎难下间，只能死撑到底。</p>
若如此，第五伦的回旋空间就稍大一些，纵容数汉并立互斗以消耗其“正统性”的大战略也就开了个好头。</p>
只希望，这次计划不要再出差错吧，若是陇右不受激，决定再等等，那第五伦就只能……</p>
“让长乐宫的孝平皇后用其玺昭告天下，直接效仿孝昭上官太后立刘病已之事，指定刘婴为皇帝！而刘歆做汉相、隗嚣做大司马大将军了！”</p>
这也是他非要替王嬿搬家的目的，第五伦回过头问第八矫：“东方，还没消息传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