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机大臣不召自至,不过只来了两个,一个是瞿鸿禨,一个是荣庆。他们亦是来告警的,说是从城墙上用望远镜能看到架在城外的海防大炮,但问及有多少门时又语焉不详。
“臣请圣驾务必即刻出巡,否则其祸不堪设想,奴才真不忍说下去了。”
瞿鸿禨跪在地上恳求道。
“走我亦知道应该走。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走法?朝那里走?你们想过没有?”
瞿鸿禨、奕劻两人顿时相顾无言,唯有唏嘘,这城被围着的确是没有出逃的可能,即是逃了出去,可又朝那逃呢?想着自己的命,慈禧太后亦就忍不住掉下眼泪,心里有无数的牢骚怨恨。
“奴才请太后留守宫中”
这位因为官十分清正廉洁的,因拒贿而被一些有讥讽为“纯臣”的荣庆突然跪下身说道。
瞿鸿禨、奕劻两盯着跪在地上的荣庆,顿时气急败坏起来。
“你……你……荣老四,你是何居心”
奕劻跳起来指着荣庆骂着。
“奴才请太后、皇上留守宫中,若是城破,当以身殉国”
跪拜在的荣庆再次说道,他没去请“再次亲政”的皇上,而是跑到这请太后,只是因他知道皇上的亲政不过只是摆个样子罢了,真正当家的还是这位太后。
“你……你……”
面色铁青的慈禧指着荣庆,半饷都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这她一手提拔起来的荣庆,竟然在这时说出这番话来,尽管要让自己殉国,庚子年自己都没殉……
“奴才请太后下懿旨,励官民与京师共存,若城破太后、皇上定以身报社稷……”
就在这时候,又来了两个人,一个是王文韶、鹿传霖,两人刚到军机大臣直庐,听说慈禧太后召见,立即赶来候旨。
“来的时候,城墙上良将军传来军报。”
跪下身的王文韶急忙报着。
“逆军的大炮已经架好了,随时都能朝京城开炮。”
原本准确骂上几句荣老四的慈禧太后,一听这话顿时心乱如麻,只望着群臣发愣,好半晌才说了句。
“那、那怎么办呢?”
这话该谁回答呢?这军机大臣都到齐了,自然的应该由领班军机奕劻来回答,可这会他根本没什么主意,唯一的主意就是逃。
“庆王爷必有办法”
见庆王不愿开口,鹿传霖把话推给了庆王。
“请皇太后问庆王。”
“没有别的办法。”
奕劻硬着头皮说。
“只有逃到公使馆了。”
“公使馆愿收留咱们?”
慈禧太后问。
“是日本公使馆虽说撤了,可那个日置益参赞还留在这,他说日本愿意收留皇上和太后。”
“日本,没想到临到最后,我们娘两竟然要像康梁和逆党一样逃到日本去”
心想着慈禧太后终于连语声都哽咽了。
见此光景,群臣一起碰头自责,慈禧太后却拭一拭眼泪,指名问道。
“鹿传霖,你看该怎么办?”
“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试一试,赶紧给天津的袁世凯,还有南京的张之洞发电报,他们都受到太后的恩点,虽说从了陈逆,可还有些旧情份,和陈逆议和,只要他们能保住皇室的体面,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只要陈逆同意了,再有各国公使做保,将来不管是陈逆当总统,还是当皇帝,总不敢留难皇室的。”
鹿传霖略停一下又说:
“这么做,总比逃到公使馆里避于外人,面子上也好看一点儿。”
“还有端方,他现在也在南京任要职,也得给他发封电报”
王文韶补充了一句,这会功夫,能想到的人都得想着。
这会没了主意的慈禧太后连连点头说着。
“只有这么办,只有这么办你赶紧的去办,越快越好”
她又颤声加了一句。
“我们母子的性命,都在这上面了。”
她这句话一出,一直跪在地上的荣庆却是突然笑出了声来,笑声中带着惨意,他看着这一屋子人。
“好啊”
长道一声,荣庆站起身来,他看着皇太后,双眼盯着诸位军机大臣。
“甲申年,李贼破城,崇祯皇帝吊死煤山,以身殉国,这皇城里的皇公贵亲戚殉国的海了去了,可今个呢?两百六十年了,这旗人的骨气、文士的气节,可都他**的丢了”
哀莫大于心死,这会荣庆那里还像先前一样顾及什么尊卑之分,有的只是看到这一幕丑态的心死之悲,他没想到这亡国的当口,上到太后下到军机大臣们,一个个脑子里想的不是逃就是降。
“你……庆公司大老板”
荣庆手指着奕劻。
“打从九门闭上时,就开始把家什朝着公使馆运,天津的外国银行里也存了百多万两银子,你……你……还有你……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想着逃,想着保命,想着保住自己的家当,可有几个想着大清国的”
一声质问只让众人都低下了头,不愿去看这疯了的荣老四,没了顾忌的荣庆这会又把的手指向慈禧。
“老佛爷、皇太后,您老人家是想的也是逃,也是降,庚子年的时候,您逃了,量尽中华之力,结友邦之心,这天下的民心能不散吗?老百姓能不反吗?这次您老人家又要降那逆党,这历朝历代……”
打从当了太后,就从未被人这般责骂过的慈禧太后,听着他的话不禁神色大变,嘴角与右眼牵动,太阳穴的青筋突起,那副心血上冲的怒容,在见过不止一次的李莲英,仍然觉得十分可怕。
“大胆,把这该死的混帐奴才,给我拖出去杖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