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业,若是咨议院绕开陛下,断然通过的《国货准则》,那下一步怕……”
相比的《国货准则》对抵制美货的刺jī,张謇更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怕咨议院要通过决议不承任,任何未得咨议院同意签字的《中美劳工商约》了!”
邱成领直接开口说道,或许南京看似平静,但实际上,因为张謇的关系,他多少得知生在南京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
“这一次,调查局之所以在江口秘密逮捕孙文,究其原因,怕还是不想孙文对外界说话,现在他被关在军事监狱内,外界不得任何消息,他日审判,只怕……”
张謇叹了口气,半闭眼睛浮现起那个被调查了数天后,变得有些神情恍惚的杨度,两人同为立宪派领袖,虽说两人都有着当“内阁总理”的梦想,可相比于杨度,张謇却更稳重或者说更善于游走于官场之间。
也正因如此,他方才得已在叛国案中置身事外,安安稳稳的当自己的“咨议院院长”,甚至于见咨议院可能和陛下生冲突,第一时间告病称假。
可若是一直告病,恐怕最后只会授人以口实,但回南京,无疑又将是置身于将起的风暴之中,也恰因如此,张謇才会犹豫了整整一夜。
“直翁,他会怎么样,不是你我所能左右,即便是帝国咨议院亦不能左右,除非直翁当真要于陛下决裂,否则……”
邱成领连忙打断的张謇的话,生怕他会冒出什么心思来。
“今时国体已定,由万民决之,共和派不思稳定之局,断然引寇叛1uan,遭逢打击亦是理所当然之事,但直翁,当初调查局为何会请杨度配合调查?”
“整治共和派是杀jī给猴看,这个猴就是……”
苦笑着,张謇当然知道这个猴是什么人,就是杨度,当然也有自己,调查局没动自己,怕是出自陛下的授意。
“可若是咨议院不通过《国货准则》,不通过拒签中美劳工商约的决议,这咨议院要之又有何用?”
一声义正词严的话语却在这时从张謇的嗓间迸出来,一声轻喝之后,他又生一声长叹。
“若是陛下的想要一个咨之议之而不决之的咨议院,恐张某亦不愿于咨议院内做那聋子的耳朵!”
“可……”
不待邱成领说话,张謇便伸手摆了摆,示意他不要打断自己。
“帝国咨议院建院以来,咨议院俱为摆设,论其权责,甚至不及南通咨议局,南通咨议局还罢免了市长,可帝国咨议院又能干什么?无非就是摆设罢了,过去,我不与其争之,只因时机不合……”
时间!对于身为咨议院院长的张謇而言,之所以一直配合着咨议院的“咨之议之”,只有一个原因,等待合适的时机。
“任何事总要开个头,过去从执政fǔ那会起,都是执政fǔ提jiao,什么咨议院做做样子,接就着批准了,若是想要绕开执政fǔ、内阁、陛下通过什么法案,别说是内阁、陛下那两关难过,就是你咨议院内亦不可能获得通过,可这一次却不同,民情汹涌,岂是我等所能抑之?”
微微一笑,张謇的眼中闪动着一丝神彩。
“杨度拍来这份电报,让我回去主持审议《国货准则》,咨议院撑不住了,既便是没有陛下许可,这次咨议院亦会通过这一法案,一但获得通过,到时……”
“到时陛下是签字,还是不签字?”
邱成领反问一句,然后不无忧虑的追问道。
“若是陛下拒绝签字授印,法案自然搁置!”
“到那时,陛下声名之损,将为世人皆知,岂是陛下愿承之事!”
张謇话让邱成领由不一阵侧目,看着眼前这位“状元爷”几乎不敢相信,这些事情竟然是这群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议会政治”的人做出的,先是陛下借着舆论让外jiao部拖着与美国谈判,接着舆论又鼓动起了抵制美货,而愈烈之风,又把咨议院推上的风头1ang尖,而咨议院中的众人,却又想利用这件事,从陛下手中“夺权”。
无立宪之名,行立宪之实!看着眼前的张謇,邱成领怎么也不敢相信这片刻功夫的骤然急变的态度,过去他明明怕陛下,而今天为什么又不怕了?
不对,他不是不怕,他是在赌,他是在赌陛下输不起“面子”,是什么让他决定去赌这一场豪赌?
如果《国货准则》获得通过,陛下必定会签字授印,到那时自可成法,而咨议院到时就会xiao胜一场,再接着他们会紧跟着利用“民意”通过《拒签《中美劳工商约》》到那时陛下还会签字吗?
如果陛下签字的话,咨议院甚至有可能得寸进尺,一点点的从陛下和内阁手中“夺权”,一开始陛下或许还能容忍,可若是到了陛下不能容忍的那一刻呢?
“直翁……”
邱成领正yù开口劝说张謇放弃这个念头,张謇却是摆了下手,微闭着眼睛。
“顺势而成!”
吐出这四个字时,张謇却又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邱成领,原本他应该是到农商部的纺织厂应聘,最后却机缘巧合来到了大生,他比自己更懂得做生意。
“陛下起于田间,当真是其兴之勃无人能及,根子里,却是陛下懂得顺势而行,若是逆势而行怕……”
“可直翁,您现在……”
“现在就是顺势而行啊!”
感叹的同时,张謇却望着邱成领神态显得极为凝重。
“我昨天想了一夜,就是去不去南京,若是不去,也就和过去一样,可若是去了,若不用这个势,怕下一次机会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陛下不是有十年之约吗?”
邱成领显得有些无法理解张謇的作法,陛下早已经做出承诺,张謇为什么还要去争这个权,若是陛下与咨议院失和,万一引起国势动dang的话……
“因势而成,因势而衰,世事无常,十年之事,岂是你我又能料之?”
道这一番话后,张謇在半闭双目的同时,又冲着邱成领吩咐一句道。
“把我回南京的消息传出去吧,相来南京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