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
尽管日本一味的西化,但是其却无法改变其文化源于中国的历史,尽管还有十天方至春节,但是在东京很多妇人开始操办起了春节,对于有着春节习俗的东亚国家而言,无论是穷是富,年总是要过的。
只不过,这个年或许是很多日本人记忆中最为痛苦的一个年,“帝国致宝”、耗尽国驽方才建成的联合舰队毁于一旦,陆军主力困于朝鲜而不归,本土一无海防、二无陆防,甚至连海运亦被切断,帝国面临前所未的危局。
可无论如何,年总是要过的。
在东京的公园、街头总是有人大声痴呼着,“忠君体国、以我之血、换国之存”“四千万国民同归,以忠勇之心,七生报国死”、“日本危矣、大和危矣……”
不仅人们痴呼着,报纸上同样有人疾呼着,在这个时候,日本似乎没有异样的声音,在报纸上,人们可以清楚的看到,学生们、老人们纳入了国民奋勇队、甚至就连同妇人们也建立起了妇女挺身队,一根晒衣的竹杆加上一柄太刀,制成一杆竹枪,就是他们的武器。
而在紧急组建的,被视为帝国最后一道防线的三十个师团,不仅装备着日清战争前的武器,甚至于连幕僚时代的单发火枪亦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拉了出来,用于武装军队,可即便如此,仍然很难武装起三十个师团,甚至难以武装十个师团。
武器的窘态显露出了日本政府的窘态,而现实的窘迫又迫使日本政府必须要尽快做出选择,尤其是面对多座沿海城市不断遭受炮击的境地,甚至其间还发生了中**舰夜间闯入漱户内海炮击沿岸城市的事件,这更是加剧了日本民间的战争恐慌。
而国内愈来愈恶化的经济形势与民间的战争恐慌相衬之下,更使得的日本政府不得不认真考虑通过媾和结束战争。
而这种内外交困之下,原本应该为此负责辞职的桂太郎,却出人意料的稳坐着的首相之位,甚至于在舆论同民间都讨论着“桂内阁需要总辞职,以示负责”的言论时,桂太郎的首相之位不仅做的稳当,甚至于可以说是四平八稳。
桂太郎在伊藤博文内阁倒台后,于明治三十四年六月二日,第一次接过了首相的印信。他是长州出身,年轻时参加过戊辰战争,当然是作为一个无名的小军官,之后就一直在陆军系统里耕耘。在之后日本陆军转换为德国式的时候立下了功劳,是一个非野战的军政型军人,与其说适合做军人还不如说他更适合做一个政治家。
“桂太郎是一个挂着军刀的马屁精”
在日本政界、军界,很多人都对他的评价相当严厉,他为了拉拢人心会故作笑容,为了表示亲切会拍拍你的肩膀,还被取了一个外号叫,笑面虎。也就是说他很擅长逢场作戏。
他并非元勋也不是元老,而他却能够打破了一直以来都是由元勋元老组阁的惯例,而启用了这么一个小字辈的人来做首相,曾经令让整个日本社会都略感不安。
当时,有个人来到准元老的西乡从道那里述说社会的的这种不安的情绪,说桂太郎毫无气派,听到这个,西乡从道却大笑了起来,回答道,
“气派这种东西,只要让他穿上大礼服,坐上几头大马拉的马车,来回跑几次就会跑出气派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话虽这么说,不过桂太郎就是在社会上这样一种不安的情绪中成为了首相,等他组阁完毕后,这种不安的情绪越来越浓厚了。年轻的桂太郎找不到大人物来担当阁僚,他的内阁是由一些不起眼的人组成的。说好听点就是少壮派的内阁。
外相是由从公使提拔上来的小村寿太郎担任,内相是内海忠胜,邮政大臣是芳川显正,农相是平田东助,法相清浦奎吾,文相菊池大麓,基本都是些不知名的人士,因此被称为二流内阁还有后进内阁什么的。
不过这个年轻的内阁却带着日本走向了日俄战争,并率领着日本赢得了日俄战争,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时刻,很多人仍然对他充满了信心,但事实上,其中的内情恐怕只有桂太郎自己才知道。
在桂太郎出任首相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上面有四个啰嗦的婆婆。
那就是元勋元老的山县有朋,伊藤博文,松方正义,井上馨。他们都自认为自己是桂太郎的监护人,而且每个人的思想和性格还有政见都不相同,要让桂太郎这个奴才服侍好他们真是困难重重。
不过,一直以来,桂太郎却能巧妙的安抚着这几位元老重臣,在伊藤博文遇刺之后,这四个主子变成三个主子,而桂太郎仍然能安抚这三位元老重臣。而到了这个时候,事情越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他伺候三个主子,而是三个主子去安抚他,内里究竟是什么原因,所有人都明白。
必须要有人为将来的媾和承担责任,上一次是伊藤去承担了,为此他付出了生命为代价,而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明白,这一次日本会失去更多,这个时候,无论是首相或是内阁都是不宜撤换的,因为没有人愿意去承担这个责任。
被国民指责为“无能”的桂太郎同样想辞职了事,可他却辞不了职,同样的,这也包括他的内阁,在这个时候,三个主子捆绑着桂太郎,而桂太郎同样也捆绑着自己的内阁。
日本只能去议和,从而确保日本的存在,尽管表面上,日本举国上下看似进行着备战,可是事实上,无论是元老重臣或是内阁要员以及政府官员、陆海军高官,都明白这个事实是无可改变的。
尽管桂太郎想辞职,不愿意再出任这个首相,但是在面对三位元老重臣的时候,他依然还是相当谨慎的。
10月16日,当他在接到驻英公使林董的电报后,在第一时间就赶到元老重臣——山县有朋,向山县报告中国政府提出的议和方案。尽管美国意识到问题更早,但是相比于比美国的讨论,英国反而是迅速向日本提交了议和方案,在英国政府看来,这个没有一丝现实意义的议和方案,几乎不需要进行任何讨论。
山县有朋认真的看了由电报译写的公文之后,沉默了很长时间,而在他沉默的过程之中杜太郎,可以清楚的看到山县的脸色非常复杂,他的神情时而凝重,时而嘲讽,时而又带着一丝悲色。
“他在想什么?”
桂太郎在心里自问一声,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答案,山县就是这么一个人,或许他是一个军人,是一个武士,但是他的心思却比很多政客更为复杂,也许,只有死去的伊藤才能猜出他在想什么。
而在沉默良久之后,山县有鹏抬起头,看着桂太郎一脸狐疑的说道,
“在人的记忆之中,这是世界历史上,最为苛刻的,甚至是旨在灭亡一个国家,都不可能提出如此苛刻的议和方案。”
在伊藤去世之后,尽管尚有三位元老重臣存世,但是在这三位元老重臣之中,影响力最大的只有山县,这位陆军元帅,尤其是在海军尽覆之后,更能体现出他的价值来。
桂太郎用力的点了点头,在他看来,这份议和方案根本就是一件所难以理解的事情,所以他也无从正确的回答山县的问题。
山县有鹏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也没有期待桂太郎能回答自己什么问题。刚才应该只是他在那自言自语而已。
“不过,这到底是中国人的试探,还是说中国人根本就没有一丝议和的意愿呢?”
尽管嘴上喊着“在这场关系日本存亡的战争,日本作为一个国家,必须要为了自身的生存而战斗到底。日本国民必须要下定决心以二千五百年来天赐的世代相传的皇室为中心,男女老少团结一致,誓死战斗到最后一个人……”
但是事实上,他同样也明白,现在的日本已经失去了最后一点本钱,唯一的本钱在朝鲜,那是用来抵挡中国海军失败后,中国陆动陆军部队进攻朝鲜,从而赢得陆地优势,最终双方媾和结束,又将形成一个不败不负的局面。
为了避免这种“不败不负的尴尬”,陆军出动了几乎所有的精锐力量以及所有的火炮,沿中朝边界布属工事,过去日本人不知道什么是工事,可是这一次却学着旅顺和中国人的野战工事,构建出一条看似有些神似的“坚固防线”,理论上可以阻挡一百万中**队持续半年的进攻。
可是现在,集中在朝鲜的近五十万军队,却成为日本在这场战争中最大的败笔,在联合舰队战败之后,他们即不能突破对岸中**队的防线,又不能运回日本,以保卫日本本土,而在另一方面,本土的陆地防御又几乎为零。
“不好说,也许他们是在试探,也许是为了维护英美德三国的面子,以不可接受之苛刻条件拒绝议和”
桂太郎回了一个等于不说的回答。
“那么中国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这十分可疑,在山县有朋看来,中国人极为善长阴谋,他们比日本更擅长阴谋诡计,而这一次,任何判断失败,都是不能接受的,因为现在的日本不能承受任何判断失误造成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