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拖下来了……”
“还要继续拖下去,这里最多只能打成另一个西线,战争会一直僵持下去。”
佐腾肯定的预言道。
“而且随着战争拖下去,中国人会不断的加大他们在日本军队中的影响,你们能够看到,很多过去受到排斥的留华军官,现在都受到了任用,现在中**事顾问大量派往远征军,战争这么持续下去,早晚有一天,中国人会控制我们的军队!”
佐腾把嘴鼓得圆圆的,吐出一团烟雾后将手中的烟头按灭于炮弹壳制成的烟灰缸中。
“到了那一天,日本,才是这场战争中真正的输家!?”
这会佐腾在那里斟酌着字眼,不无谨慎的说道,
“日本表面上的赢家,实际上已经输掉了未来,而中国人呢?他们不用流一滴血,却得到了所需要的一切,一个流干血的日本,一片从太平洋到印度洋的殖民地。”
在他的话音落下时,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之中,事实上,中国是日本人无法绕开的命题,如何摆脱中国的钳制,早已成为了很多“有志人士”的志愿,尤其是对于这些青年军官而言。
“我们要想活着熬过这场战争也不那么容易。你们以为怎样,诸位?”
环顾了一下所有在场的人,佐腾的脸上却带着一种使命感。
“来到露国之后,我看到露国,又想到了日本,相比于随时都可能暴发革命的露国,日本才是真正需要革命的国家,看看我们的国家成了什么样子,几十万占领军,占领着我们的港口和国土,人民极度贫困,当前线的士兵在为了所谓的国家的未来打仗的时候,可他们的妹妹,甚至妻子,甚至需要卖淫才能养家糊口,而东京的将军们、权贵们呢?他们在做着什么……”
雨村听着佐腾的话,立即伸出手打断他的话,接着,他站起身,皱着眉头,在土屋里踱起步来。他抑制着满腔的愤怒,说话了:
“我感到非常奇怪,在皇军军官中竟会有这样的人物,”
他朝着佐腾那边指了指。
“直到今天我还没弄清他对祖国,对战争的态度……你难道希望……”
“我是希望战败的。”
佐腾突然大声吼道,他的这一吼却是让雨村整个人一愣。
“这是为什么呢?我认为,不管你持什么样的政治观点,希望自己的祖国战败——这毕竟是……对国家的背叛。这对任何一个皇军军人来说,都是——耻辱!”
“你们知道不知道,露国国家杜马的布尔什维克党团就曾鼓吹反对政府,从而加速战争的失败。”
突然,渡边在一旁边插嘴说道。
“佐腾,你同意他们的观点吗?”
他扭头问道佐腾。
“我既然希望战败,我并不是不爱国,而是我太热爱日本了,胜利了,胜利了又能如何呢?那些将军们看到的是,他们站在中国的一边,日本得到了丰厚的利益,权贵们通过这场战争,获得了难以想象的财富,只有民众,最普通民众他们在挨饿,没有任何人关心他们的命运,同样也没人关心日本的未来……”
往着周围的同僚们,佐腾不无悲愤的说道。
“不错,我是个忠于天皇陛下的军人,我应该服从命令,可是那些下达命令的人是什么样的人,他们真的关心国家吗?不,他们从来都不曾关心过,他们所关心的是自己的利益,自己的财富和权力,所以他们才会对中国妥协,所以他们才会任由中国人占领我们的国土,他们向中国人献媚,又全力压榨普通的民众,逼迫他们卖掉女儿才能勉强过日,在中国有多少日本妓女,她们为什么会被卖到中国?”
望着同僚们,佐腾的话越显悲愤,此时他的话声甚至可以用咆哮来形容,以至于连战壕正在执勤的士兵都被他的话吸引了。
“指往那些权贵们挽救日本,可能吗?,不,不可能,想要挽救日本,只能靠我们,靠我们这些士官和士兵,为什么我希望战败,因为只有战败了,中国的力量才能受到削弱,我们才能在日本发动一场革命,像日露战争时的露国一样,以军人为主发动一场……”
“混蛋,”
雨村大吼一声,同时敛去脸上的笑容。
“这这绝不是天皇陛下的军人应该有的言语……”
“不要这么说,日本的情况是特殊的,”
村田好象很抱歉似地插嘴说,
“佐腾也是忧心国事嘛。”
但是太不凑巧,就在村田这么说话的时候,佐腾却又火上浇油的说道:
“有人说,天皇不知道人民在受苦,可我说,他们是在瞎说,如果再这么下去,日本发生革命的话,那么天皇制度就会被推翻……”
他的话音一落,雨村立即朝他挥去了拳头,一时间,原本热闹的掩蔽所内,顿时更加热闹了,分钟后,脸上带着引起乌青的的佐腾离开了掩蔽所。
“佐腾!”
在他走出十数米的时候,渡边却在喊着他。
“您等等,佐倍受尊敬!……佐腾,您听见了吗?……噢,好,就算这次战争将要变成内战……以后又怎么样呢?好,你要发动革命,要推翻天皇……那么以你之见,应该建立什么样的政体呢?政权又是个什么样子的呢?”
“是无产阶级专政的政权。”
“类似国会,是吗?”
“国会算得了什么!”
佐腾笑着说。
“那究竟是什么呢?”
“应该实行工人阶级专政。”
“嘿,真有你的!……那么文化人和农民扮演什么角色呢?”
“农民会跟着我们走的,一部分善于独立思考的文化人也会跟我们走,而其余的那些……对其余的那部分人我们就这么处理……”
佐腾迅速地把原来捏在手里的一张纸拧成紧紧的纸捻儿,然后摇晃着这根纸捻儿,从牙齿缝里挤出这样的一句话:
“就这么处理这帮家伙!”
“你这家伙……”
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的渡边,这会有些感叹的说道。
“有革命者,有反革命者,革命想要获得成功,就必须清除反革命者,就像一个重伤员一样,如果他想活下去,就必须要切断受伤的手臂或者大腿,否则他很快就会死去,现在的日本就是一个重伤员,如果不果断的断除病灶,那么日本就很难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佐腾的话,却是让渡边整个人随之一愣,他看着佐腾,似乎他说的也和乎情理,现在的日本不正像是一个病夫一样吗?就像陈默然的中国一样,他为了拯救中国,不也将那些满洲人和为满洲人服务的人送入集中营吗?或许,这种道理是相通,日本也许也需要……
“喂,你这家伙,过去似乎没有那么多想法啊,告诉我,你是在那里学到的这些,知道革命什么的!”
在渡边的问题中,佐腾有些神秘的从军大衣的侧袋里掏出一大卷纸,背朝着渡边,在纸卷里翻了半天,然后走到一个防炮坑边,用宽大的手巴掌把一张日久变黄了的报纸在弹药箱上铺平。
“在露国的前线,在这个战壕里学到的东西,……比我这一辈子学得的都多……”
于是他念起列宁的文章来:
“……就拿现代的军队来说吧。军队是组织的一个好范例。这种组织所以好,就因为它灵活,同时又能使千百万人服从统一的意志。今天,这千百万人还坐在自己家里,分散在全国各地,明天动员令一下,他们就会在指定地点集合。今天他们还蹲在战壕里,有时得蹲几个月,明天他们就会以别的队形去冲锋陷阵。今天他们避开枪林弹雨创造出奇迹,明天他们又在短兵相接中创造奇迹。今天他们的先头部队在地下埋上地雷,明天他们会按照空中飞行员的指示向前推进几十俄里。受同一意志所感召的千百万人,为了同一目标而改变他们的交往方式和行动方式,改变他们的活动地点和活动方法,改变工具和武器,以适应改变着的形势和斗争的要求,——这才是真正的组织。
工人阶级反对资产阶级的斗争也是这样。如果今天还不具备革命形势……
“‘形势’是什么玩意儿?”
纯一郎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佐腾的身子晃了一下,如大梦初醒,他想弄明白问话的意思,用大拇指的关节擦了擦疙疙瘩瘩的前额。
“我问你,‘形势’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他们两人并不怎么懂得俄语,只是一知半解。
“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我是懂的,可是我却不能清楚地讲出来……”
佐腾脸上露出了笑容,在他那张显得有些忧郁的脸上出现这样的笑容显得那么不协调。
“形势——就是情况、局面等等的意思吧?也就是现在,还不到发动革命的时候,现在是为革命积累力量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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