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里,虽然天气还热,但已经分了早晚,不象盛夏里不分时分,从早晨热到早晨,人至少能睡个舒服觉了。
家里的乔迁安置工程逐渐走上正轨,外庄雇来的劳力起了大作用,有经验丰富,人脉广泛的钱管家坐镇,我是百分之九十的放心。还有百分之十是操心管家的身体,虽然看着又胖又壮,但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操劳过累容易闹病,如今找个好管家比找个好老婆难,可其实王家这几个老人手都不错,都在家里干了几十年,风风雨雨的过来,认真尽职对东家忠心耿耿,在最困难的时候没有一个跳槽,尽管胡先生精明细算,钱管家多少有沾小便宜的习惯,可谈到立场问题,那绝对不含糊,钉是钉铆是铆,王家利益高于一切。
对古人来说,这是操守,是做人最起码的准则,是传统。如果放到二十一世纪,就会被评价为愚忠,没脑子,没做人最起码的追求,是迂腐。反正时代在进步,人的思想也在进步,或许后世人是对的也不一定,可我现在是古人了,当然要维护古人的面子,所以心里还是肯定前者。
日子过的长了,难免和地方上的官僚头脑们有接触,官差衙役的都多少照个面,虽然王家顶了个高贵身份,但同父母官的关系还是要融洽才行。高官厚禄眼睛就长了头顶不屑于小官小吏往来地那是缺心眼,与地方上维持一个良好关系才是长久之计。现在唐朝开国不久,吏治还算清廉,礼尚往来可以,若直接送钱表心意会吓到人家,所以什么花露水新产品或造纸作坊精品纸张,逢年过节的都捎点过去,那点东西对王家微不足道,却能给自己得个好彩头。官吏们由我出面打典。田庄农户的由颖操持。官家民间都落了好名声。
什么是根基,这年头名声就是根基,家财万贯不是本事,财大气粗出门被唾骂的人多了。要得到官民的一致认可才是活人之道。颖就常唠叨,留了名声比留了田产强。留了田产比留了钱财强,前者我认可,后者我选择性认可,毕竟从小接触的文化和受的教育不同。
颖有个习惯,每天上了炕都要坐到油灯底下把当日钱粮的进出大约的筹算一遍,现在又加了个功课,就是筹算自家地同时,热心地帮云家也算一次,很敬业。地主婆当到这个份上。无可挑剔了。开始我怕她操劳受累,毕竟天长日久的劳心用脑还是很费体力的,逐渐发现这纯属颖的个人爱好,是娱乐,和我钓鱼一样。是休息,但效益比钓鱼高地多。
筹算,小竹片上标明位数,一字排开摆在炕桌上,然后一片一片的加减,第一次见这个计算方法时,我误以为她在打纸牌算命。旁边观察久了,才摸请其中门道,原理很简单,运用很复杂,和珠算一个道理,只不过把算盘珠子换成了竹片而已,效率不可同日而语。在银行工作,不管你是不走出纳会计,都能在算盘上拨拉两下,上至行长,下至营业柜台,不会耍算盘是要被同事嘲笑地,尤其是柜台上,没个特n级的珠算证,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家打招呼。银行,尤其是国有四大银行,有新人下放锻炼的传统,凡是新分配来的人,不管你是什么专业,以后会调派到哪些部门,先得在营业拒台上实习三个月,点钞票打算盘,熟悉工作环境和基础工作理论,哪怕你是局长的儿子,厅长的外甥,都得先过这一关,一视同仁。
三个月说长不长,但足以将一个笨手笨脚,一百八十多公分,满脸络腮胡子的白痴大学生锻炼个珠算四级出来,虽然在银行内部属于末流水平,但出了单位偶尔显摆一下也特别神气。记得曾经有次去一家民营企业收贷款,常和企业的财务人员打交道,有个年轻靓丽姓刘的出纳mm就特别崇拜我,最喜欢爬我跟前看我打算盘,每到这个时候就沏茶点烟服侍地周到,然后我就洋洋得意的帮她扎帐对帐,对面的会计就会对出纳mm说:“小刘,你又让银行的同志帮你干活啊,反正银行的贷款利息一时也到不了帐,起码能帮你干半个月时间,领了工资可得给人家分一半哦。”
颖没有小刘mm偷懒地习惯,我就是自告奋勇的帮她算都不成,可来来去去的小竹片究竟不是个办法,油灯底下费脑费神费眼睛我也心疼。怎么不用算盘呢?
小学课外读物里曾经自豪的介绍过算盘,说汉朝就有《珠算》学科,可我来这一年多时间里,压根就没见过一次。就这个问题专门请教了专业人事胡账房,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第一,算盘见过,但不是我形容的那个样子,而且家里没用处,属于被淘汰产物;第二,与我所说的珠算算法截然不同,算平帐的时候跟本没用处,甚至可以说和算账扯不上关系,是专门记大数用的,只能算加减,还比筹算来的慢。
明白了,象我说的后世那种算盘在唐朝还未出现,汉朝发明的‘算盘’和我们日常使用的根本就是两码事,叫了个相同的名字而已。简单,蒸汽机咱弄不了有情可愿,可连算盘都弄不出来就丢人了。要弄就弄高档货,小巧玲珑不说,五子的淘汰,直接上四子,平日用和装饰用的都来几个,玉石,玛瑙珠子能上的都给上了,说干就干,巧手工匠多的是,连自己动手都免。
“从今天开始往后三天里,不和你讨论学问,本侯爷要惊天地、泣鬼神。让你开开眼。”一早我庄重地对兰陵宣誓:“我要成就一番大事业,只用三天时间,等着瞧。”
“你要造反?”兰陵见我说的蝎虎,第一反应。然后笑道:“没你这么偷懒的,才下了雨正凉快呢,抓紧时间才是。”
“没唬人,咋就不相信我。”如今这副相貌不好,瘦弱平凡,唬不了人。最近找了个锋利的刀子。每天洗脸后都在脸上乱刮。小黄脸非得刮成胡子脸不可,二十岁的老爷们了,嘴角还毛茸茸的,让人受不了。按我原来的经验。坚持不断的刮上三年或有小成,力争三十岁超过张飞。“罗嗦的。凉快才要休息,伸手过来,我看看你指头粗细,给你做个好玩意。”这造算盘和造兵器是一个道理,凡是高手,就得量身制作,越趁手就越能有好地发挥。以前有算盘高手同事,都是在几十种算盘型号里挑了又挑,现在自家做更要精益求精。这么大地事情不能马虎了。
颖的指头细长,兰陵的就丰润许多,摸起来手感好,放在手里肉肉的,滑滑地。轻轻的握住绵绵舒服,用力地握住疼疼的难受……“哎呀,咋用劲呢!”
“有你这么弄人家手的么?”兰陵以为我耍流氓,轻笑着侧卧在软椅上,伸展了下身体,抽出手在我手背上轻轻划,“你家夫人怎么最近老是急匆匆的朝邻居家跑?怪不得你胆子越来越大。”
“切,”我不屑的扫了兰陵一眼,“把我当啥人。她跑不跑和我有啥关系?”自从和庄子上农户达成鸡蛋收购协议,云家也看似效仿王家庄户养鸡办法,半公开了养殖规模,颖对云家的收入很感兴趣,打了找云小姐拉家常的旗号,隔三岔五的去云家打探。一共多少鸡,下多少蛋,死了几只,添了几只,我怀疑颖比云丫头都清楚,反正晚上算过后就喜眉笑眼的,认为云家没有还债地可能。“你派来留学的俩管事回去搞的怎么样?”
“才学了弄,自然比不上你家里的细发。不过从你这里拿的蛆种已经折腾了老大一堆了,看地人心慌。”兰陵说起了鸡饲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蛆数量一多,鸡吃不过来,他们就拿去喂了牲口。”
“啊?牲口?”匪夷所思,头一次听说牲口也吃肉,心里怪怪的。
“对啊,那两个管事以前是贩卖牲口的,对这些事情在行。”兰陵说起这个就笑了,“我派来那俩人啊,从前都是骗子,被我庄子上的人拿住了要送了官府,我看他俩也算是有点本事,才收了当管事,专门打理大牲口的。”
“骗子?”怪不得我见那俩老头贼眉鼠眼,原来是这个出身,兰陵还真敢用人,放我早打出去了。
“骗子。”兰陵笑着点点头,“暗地里买卖牲畜赚钱的。若是本分倒卖也罢了,偏就是俩黑心鬼。秋天里,挑选些瘦的病的,便宜买下来,然后拉回去养肥,春天农忙时候再卖掉,一来一回,价钱起码翻两翻。”
“那不是挺好,肥肥壮壮春天正好干活,怎么能说是骗子呢?”